夕阳将寒川县的城墙染成一片暖金色,却也照出了墙面上那些新添的刀剑划痕与暗沉血迹。
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硝烟和血腥混合的气味,无声地诉说着刚刚结束的那场恶战。
林牧之独自走在城墙上,脚步很慢。
他的青衫下摆,不知何时沾上了一块已经干涸的泥渍,还带着几点机油污痕。
守城的民兵们看到他,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,恭敬地行礼。
眼神里,是劫后余生的庆幸,更是发自内心的崇敬。
林牧之微微颔首回应,目光却越过垛口,投向城外那片狼藉的战场。
几架临时赶制的简易马车,正在乡勇的驱使下,来回运送着马贼的尸首,准备拉到远处统一深埋,以防疫病。
“以简陋之火铳,配合竹矛方阵,竟真能击溃百骑悍匪……”
他心中默念,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一份粗糙的图纸边缘。
那是他凭记忆画出的火铳改良草图,这一战,虽胜,却也暴露了诸多问题。
射速慢,装填繁琐,雨天几乎无法使用……
“牧之少爷,原来你在这里。”
一个沉稳的声音自身后传来。
林牧之回头,只见县尉郑知远大步走来。他额上的疤痕在夕阳下显得更加深刻,甲胄未卸,腰间佩刀随着步伐轻轻晃动。
“郑县尉。”林牧之迎上前,“弟兄们伤亡如何?”
郑知远走到他身边,手按在冰凉的墙砖上,叹了口气。
“阵亡七人,重伤十二,轻伤三十有余。多是第一波接敌时,被流矢所伤。”
他语气沉重,掌心微微出汗。
“若非你的火铳队及时发威,打乱了贼人阵脚,这伤亡……恐怕要翻上数倍不止。”
林牧之沉默片刻,望向城内临时搭起的伤兵棚。
“阵亡弟兄的抚恤,重伤者的医治,绝不能吝啬。我刚用那批琉璃器皿抵了税吏的勒索,手头还有些银钱,稍后便让婉清拨付过来。”
郑知远闻言,眉峰一挑,略显诧异。
“那税吏贪婪如豺狼,竟真被你用几件‘琉璃玩物’打发了?我还担心他会借此生事,克扣我们应得的剿匪赏钱。”
“世间之人,所求不同。他求财,我求安,各取所需罢了。”
林牧之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。
“只是经此一事,这琉璃之术,怕是已引起外人注意。福兮祸之所伏,后续还需谨慎。”
“嗯,你心中有数便好。”
郑知远点头,随即压低了声音。
“牧之,此战虽胜,但侥幸成分不小。北狄秋冬时常南下打草谷,其骑射之精,远非这群乌合马贼可比。我们这点家底,还远远不够。”
“我明白。”
林牧之眼神锐利起来。
“火铳必须尽快改良,量产。工坊要扩大,需要更多人,更稳定的材料来源。”
他顿了顿,声音低沉却坚定。
“郑叔,派去西山探寻煤矿的人,有消息了吗?”
县衙旁新辟出的一间小院里,苏婉清正坐在石桌旁,指尖飞快地拨动着算盘珠子。
桌上摊开着几本厚厚的账册。
击退马贼的兴奋过后,是庞大且琐碎的善后工作。
抚恤、赏银、药材采购、工坊原料补充……每一项都需要精打细算。
她秀眉微蹙,偶尔停下,用毛笔在旁边的草纸上记下几个数字。
素色的衣裙衬得她侧脸格外温婉,但眼神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敏锐和专注。
“婉清姑娘,还在忙?”
林牧之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。
苏婉清抬起头,看到是他,耳尖不易察觉地微微泛红,连忙起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