笔下文学小说网 > 女生言情 > 大唐中兴 > 第157章 龟兹会师

第157章 龟兹会师(1 / 2)

库车河的水流已带着刺骨的寒意。李倓勒住胯下乌骓马,玄色披风在风沙中展开一道凌厉的弧线,目光越过奔腾的河水,死死钉在前方那座残破的城池上——龟兹,安西都护府的治所,此刻正像一头遍体鳞伤却仍昂首的雄狮,卧在却勒塔格山南麓的绿洲之中。

城墙是典型的唐代夯土结构,底宽丈二的墙身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箭痕,西墙一处丈余宽的缺口用断木和沙袋临时封堵,焦黑的痕迹顺着墙缝蜿蜒而下,那是吐蕃人上个月用火箭攻城留下的印记。城头上的“唐”字旗已被风沙磨得褪色,旗角撕裂如破布,却依旧在风中猎猎作响,旗杆下站着的士兵们,甲胄上嵌着刀痕,脸上沾着沙尘,连握弓的手都在微微颤抖,却没有一人敢松懈半分。

“殿下,那是高将军!”赵虎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,指向城门楼最高处。李倓眯起眼,看清了那个立在雉堞旁的身影:银甲上的鎏金早已磨损,露出底下暗红的锈迹,但甲叶依旧扣合严整;须发如霜雪般垂在肩头,却丝毫不显颓态,腰间横刀的刀柄被握得光滑,正是当年高仙芝平定小勃律时,玄宗御赐的“断云刀”。他身边站着的几名部将,有的断了左臂,有的瘸了右腿,却都像标枪般笔直挺立,目光灼灼地望向河对岸的援军。

“开城!”城门楼上传来一声苍老却洪亮的呼喊,高仙芝的声音穿透风沙,落在每一个人的耳中。沉重的城门“吱呀”作响,绞盘转动的声音混杂着士兵的咳嗽声,那是三个月来,龟兹城第一次为援军敞开大门。

李倓翻身下马,快步穿过城门洞。门洞内侧的墙壁上,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,赵虎扫了一眼,低声道:“都是这三个月战死的弟兄。”最末尾的名字墨迹未干,旁边画着个小小的“唐”字,像是个少年兵的笔迹。

高仙芝已从城门楼走下来,脚步有些蹒跚,却依旧大步迎上前。两人在城门前对视片刻,高仙芝突然上前一步,紧紧攥住李倓的手腕,他的掌心布满老茧,指关节处还有未愈合的刀伤,“倓殿下,你可算来了——安西未丢!”这四个字说得极轻,却带着千钧之力,尾音微微颤抖,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。

“高尚书坚守三月,才是安西的脊梁。”李倓反手握住他的手,感受到对方甲胄下瘦削的肩背,“长安从未忘记西域,这是郭子仪元帅让我带来的冬衣,用蜀地的麻布缝的,防潮保暖。”

郭清鸢适时走上前,将一个捆得结实的布包递过去,布包上还绣着小小的平安纹:“这里面还有伤药,是用沙洲的甘草和西域的麻黄炮制的,治刀伤和冻伤都有效。”她的目光掠过高仙芝身边的残将,看到一个年轻将领的膝盖渗出血迹,裤腿冻得硬邦邦的,不由蹙起眉头。

“这是阿术。”李倓拉过身后的少年,阿术立刻挺直腰板,双手捧着一卷兽皮草图,恭恭敬敬地递到高仙芝面前,“高将军,晚辈阿术,祖父曾是康国使者,当年大食破康国时,是您把他救到安西的。这是我在沙洲时,根据商队的消息画的龟兹周边地形图,标注了吐蕃人的粮道和水源。”

高仙芝展开兽皮图,借着城门口的光线细看,图上用朱砂标出了吐蕃军在库车河上游的囤粮点,用墨点标出了几处隐蔽的泉眼,甚至连沙漠中耐旱的骆驼刺分布都标注得一清二楚。“好孩子,有心了。”高仙芝拍了拍阿术的肩膀,“你祖父当年就说,粟特人与大唐血脉相连,如今看来,果然没错。”

进城的路上,李倓才看清龟兹城的真容:街道两旁的房屋半数被毁,断壁残垣间搭起了临时的棚屋,老弱妇孺正用石块修补墙壁;几个士兵抬着伤员从身边走过,伤员裹着渗血的布条,却咬着牙不肯哼一声;街角的火塘边,几个孩童正帮着女兵搓捻麻线,他们的小脸冻得通红,手里却紧紧攥着半截唐军的旗帜。

“吐蕃人上个月用投石机轰塌了西墙,我们用百姓捐的门板和夯土才堵上。”高仙芝指着路边的碎石,“城里的粮草只够撑十日,若不是佛塔下藏着开元年间的军粮,恐怕撑不到现在。”他突然停下脚步,望向不远处的克孜尔佛塔,塔身的壁画虽已斑驳,却依旧矗立在风沙中,“那是我平定小勃律后,亲手督建的粮窖,仿照洛阳含嘉仓的法子,火烧窖底防潮,铺了三层木板和草席,存的麦种和胡饼够一万人生存半年。”

李倓心中一震,这才明白高仙芝为何能坚守三月,不仅是靠将士的血性,更有这般深谋远虑。郭清鸢却留意到另一件事,她蹲下身,摸了摸一个士兵冻得开裂的靴底,士兵慌忙想要后退,却被她按住肩膀:“你的脚冻伤多久了?”士兵讷讷道:“回王妃娘娘,快一个月了,不碍事,还能打仗。”

郭清鸢掀开他的裤腿,只见脚踝处又红又肿,已经开始溃烂。她站起身,对李倓道:“城里的伤员大多患了冻伤,冬衣虽到了,但护膝和厚靴不够。我带了二十名女兵,今晚就组织百姓用剩下的麻布和羊毛缝制护膝,明日必须给守城的弟兄们换上。”

军帐设在安西都护府的旧衙内,原本宽敞的厅堂如今挤满了人,地上铺着一张巨大的舆图,是用羊皮拼接而成的,边缘已经磨损。高仙芝亲自点燃了三盏油灯,油灯光晕笼罩着舆图上的山川河流,他用手指点在龟兹的位置:“龟兹是安西四镇的核心,东连焉耆通河西,西接疏勒达葱岭,南通于阗抵吐蕃,北靠天山连回纥,如今却成了三面受敌的绝地。”

他的手指向西移动,落在“疏勒”二字上:“大食总督穆罕默德,带着两万兵屯在这里,他们占了丝路西道,劫掠商旅补充粮草,还抓了不少粟特商人当向导。”又指向南方的“于阗”:“吐蕃大将论恐热,率三万骑兵占了于阗,断了我们的南路粮道,上个月还派人来劝降,说只要我开城,就封我为‘龟兹王’。”

“他们不是联军吗?怎么各自为战?”赵虎忍不住问道。高仙芝冷笑一声,用手指在舆图上划了条线:“吐蕃要的是龟兹的绿洲和农田,大食要的是丝路的贸易权,两人早就约定‘破城后分治龟兹’,却都想独占库车河的水源,这些日子没少因为抢水打起来。”

帐内众人都露出了然的神色,李倓却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封缄的书信,火漆上印着回纥的狼纹和大唐的龙纹:“这是崔汉衡大人从回纥发来的急信,骨力裴罗可汗已率三万骑兵抵达怛罗斯,大食军被迫分兵一半去抵御,留在疏勒的不过一万余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