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千里外的河北,河阳浮桥的晨雾比开都河更冷。李光弼披着渗着霜气的黑貂裘,亲自扶着刚钉入河床的铁桩——三十根碗口粗的铁桩用铁链串联,桩身缠着浸油的麻绳,是防备叛军火船的屏障。他脚边的沙盘上,洛阳外围的红点正不断逼近,那是史思明麾下许叔冀的叛军。
“节度使!末将郭曦,请战!”一身素缟的身影大步闯来,腰间佩剑的白穗在寒风中飘动,正是郭子仪的长子。他眼眶泛红,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,“许叔冀烧了洛阳城外三个村落,百姓流离失所,我们岂能龟缩河阳!”
李光弼抬眼,见郭曦甲胄上还沾着赶路的尘土,知道他是连夜从驻地赶来的。“你父亲在长安被鱼朝恩构陷,若我们此刻出战失利,河阳失守,不仅河北不保,郭令公也再无翻身之机。”
“可百姓……”郭曦的拳头砸在铁桩上,震落一片霜花。
“守住河阳,就是护着百姓。”李光弼指向浮桥尽头的防御工事,“许叔冀贪生怕死,史思明只给了他三万新兵,他不敢真攻。我们加固浮桥、布防箭楼,他耗不起自然会退。”他拍了拍郭曦的肩膀,“你的亲卫善骑射,去守东门箭楼——等西域的李倓稳住阵脚,等你父亲归来,我们再踏平邺城。”
郭曦望着密信上的太子印,终是单膝跪地:“末将遵令。”起身时,雾色中已出现叛军的探马旗帜,许叔冀的先锋,距河阳只剩二十里。
而此时的西域
“将军!吐蕃先锋已到开都河对岸!”探马的呼喊声从了望塔传来。
李倓快步登上了望塔,举起望远镜——那是他从长安带来的稀罕物,此刻正清晰地映出吐蕃军的阵容。四万大军分成两部分,一部分在开都河对岸扎营,帐篷连绵数里,旗帜上的吐蕃狼头图案在风中猎猎作响;另一部分则朝着楼兰路的峡谷方向移动,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,仿佛要将整个西域都吞噬。
“传我将令!”李倓猛地放下望远镜,声音如惊雷般滚过城楼,“城楼备好滚木热油,陌刀队由郭昕统领,在城南列阵,正是破吐蕃骑兵的利器!”他转头看向阶下待命的秦怀玉,“怀玉,你麾下的骑兵移驻城东,若吐蕃军分兵绕道,便从侧后袭扰,绝不能让他们形成合围!”
最后,他扶着城垛望向城下聚拢的将士,声音陡然拔高:“我们不是散兵游勇,是大唐的西域开拓军!吐蕃人有四万粮草,我们有大唐的军旗,有彼此的后背——这一战,守得住焉耆,就守得住西域的希望!必胜!”
城楼下,西域开拓军的回应声震彻云霄。郭昕身着重甲,双手按在长近一丈的陌刀上——这柄重约十斤的利刃是安西军的制式装备,刃口在晨光下泛着冷光,他身后的陌刀队已列成三排纵深阵,安西军老兵与长安锐士交错站立,甲叶碰撞声整齐如钟,正是唐军“如墙而进”的经典阵形。秦怀玉则翻身上马,他的靖安军骑兵都穿着轻便的皮甲,马鞍旁挂着短弩与横刀,正是当年靖安司直辖的机动兵力编制,此刻正有序向城东运动,马蹄声轻捷而沉稳。
吐谷浑骑兵的弯刀、归唐营的火箭、陌刀队的长刃与靖安军的马槊交织成一片寒光,开都河渡口的防御阵线在西域开拓军的调动下,如铁壁般迅速成型。吉备真彦已带着归唐营在渡口埋设好拒马,见此情景高声喊道:“将军放心!有开拓军在,吐蕃人别想踏过开都河一步!”
开都河的流水声越来越急,对岸的吐蕃军已开始搭建浮桥,木头撞击水面的声音清晰可闻。李倓站在城楼最高处,望着东方长安的方向,又看向阿依慕消失的芦苇荡,握紧了腰间的横刀。他知道,这场仗不仅是为了焉耆,更是为了连接东西两线的楼兰路,为了大唐的万里河山。
当第一支吐蕃的箭矢射向城楼时,李倓的呐喊声与唐军的号角声同时响起,开都河的烽火,正式点燃了西域的血战序幕。而此刻的芦苇荡中,阿依慕正带着亲卫潜行在秘密水道,他们的身影如鬼魅般穿梭在水草之间,承载着焉耆的希望,朝着龟兹的方向疾驰而去——一场横跨七百里的救援与坚守,在疏勒的狼烟中,同步上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