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端静接过云岫递来的衣裳,一边伺候着陶令仪穿衣,一边敛着不满的情绪,小声提醒:“是老爷,也不知是谁这么大早上就在他跟前嚼了舌根,发着好大的火,小姐一会儿出去了,千万要小心。”
陶令仪猜测应该是陶铣做了什么,惹怒了他。
不过她并没有急着去见他,洗漱完毕,又坐下来慢慢地喝过一碗茶,才去了正堂。
陶衡一看到她,便握起拳头,怒不可遏地质问道:“谁给你的权力,敢向族老动手!”
陶令仪在门口止住脚步,回头吩咐今日伺候她的令嘉:“回头去小库房看看你祖父喜欢什么,挑几样送过去,就说是我赏赐给他的。再告诉你祖父,他做得不错。”
令嘉虚虚瞟一眼陶衡,恭顺地应了声‘是’。
陶衡面沉如水,他以为她好歹会认个错,再给他讲一讲她这么做的理由,可她竟然如此不将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!
当真以为,当了个崔刺史的幕僚就可以为所欲为了?陶衡转头吩咐李忠:“去告诉陶铣,从即刻起,他不再是陶氏的大管事!”
李忠正要抬脚,陶令仪便开了口:“春桃、秋菱听令,今日谁敢传此命令,都给我打断手脚!”
“令嘉也给我听好了,送赏赐的时候,也顺便告诉你祖父一声,从今日起,谁敢到他前传此命令,一律给我发卖出去!”
李忠下意识缩回了脚。
昨日在崇文堂外,他是亲眼看见秋菱是怎么打断那几个婆子的手脚的。
秋菱下手时可是没有丝毫犹豫,也没有丝毫留情的。
他是会一些手脚功夫,但远不是秋菱的对手。
陶衡瞳孔则微微一缩,随即冷笑道:“怎么,你连我这个父亲也敢打不成!”
陶令仪走到他身边坐下来,平静地给他添了碗茶:“我怎么可能会干这种不利于我声名的事?不过父亲好歹也是陶氏的族长,应该听说过吃了可致人发疯的毒药吧?”
陶衡惊骇地看一看她,又看一看她倒的那碗茶。
李忠也惊骇地看一看她,又看一看她倒的那碗茶。
顾端静和令嘉、云岫、春桃、秋菱则吓了一跳,虽然近些时日接触下来,她们也知道现在的陶令仪不好惹,但弑父……还是太过惊世骇俗了。
“如果父亲再敢像今日这般扰我清梦,以及说些让我不喜的话,那我也只好对不起父亲了。”陶令仪将茶碗推到他的跟前。
陶衡僵硬地避开了她的目光。
看着他发颤的双手,陶令仪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嘴角,知道害怕就好。
虽然根本没有这种毒药,就算有,她也不可能知法犯法地给他下毒。
可他又实在是太过反复无常,不狠狠吓唬他个几回,他根本不知收敛。
陶令仪又看向李忠。
李忠后退两步捂住嘴,连连摇头表示他绝不会乱说话。
陶令仪满意地收回目光,“好了,现在说一说吧,铣伯都做了些什么?”
陶衡还陷在她要给他下毒的惊涛骇浪中,根本就听不见她的话。
陶令仪等了一会儿后,不耐烦地看向了李忠:“你来说!”
李忠偷偷看两眼陶衡,飞快说道:“金爷昨日夜里,带着家丁围住各房,假传老爷的命令,以‘宗学耕读’为由,将各族老的子孙们都送去庄子上了。族老们不服,在金爷强行将人带走后,便齐刷刷地围到了承圀院,找老爷讨要说法。老爷事先并不知道此事,叫了金爷前来问过后,才知道是大小姐的主意,这才来了琬琰阁。”
挟天子以令诸侯,做得不错呀,而且还是以‘宗学耕读’为由送去的庄子上,即便他们闹到官府,她也大可以此为由进行遮掩。至于何时才能耕读结束,从而回到陶氏大本营,那就要看族老们的表现了。陶令仪满意地再次吩咐令嘉:“记得多挑几件你祖父喜欢的物件送过去。”
令嘉白着脸,不敢吱声。
陶令仪淡淡地看向她。
顾端静轻轻拉了她一把,示意她赶紧回答,令嘉才硬着头皮答道:“我知道了。”
陶令仪收回目光,不轻不重地敲打道:“既跟着我,以后我让你做什么,你就做什么,不用这也顾忌,那也顾忌的来浪费我的时间。如果做不到,那就换人来做。”
令嘉脸色更白了一些:“一会儿我就去库房多挑几样祖父喜欢的物件送过去,也一定会将小姐的吩咐一字不差地转述给祖父。”
陶令仪‘嗯’一声,又看向陶衡:“父亲若是没事,我就先走了。”
陶衡还没有回神,也就还没有听到她的话。
他的脑子嗡嗡的,反反复复都是陶令仪那两句‘不过父亲好歹也是陶氏的族长,应该听说过吃了可致人发疯的毒药吧’以及‘如果父亲再敢像今日这般扰我清梦,以及说些让我不喜的话,那我也只好对不起父亲了’的话。
她能毫无愧疚的将她祖父和曾叔祖送去江州府顶罪,又能毫无愧疚的将几个族老的子孙送去庄子上,那给他下个毒,让他变成疯子,进而夺了他族长的身份,将他拘禁起来,甚至利用他赚取好名声,也不是没有可能。
不,不是没有可能,而是他要真敢再扰她的清梦和拖她的后腿,她一定会这么做。
她心里没有她这个父亲,也没有陶氏!
她的心里只有利益!
而让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人,又正好就是他!
陶衡不寒而栗。
陶令仪可没有工夫在这里跟他耗着,见他不说话,便径直走了。
她走后不久,陶衡慢慢回过神,看到正堂只余他和李忠两人后,不由自主地又看向了她先前给他倒的那碗茶。
想到她要下毒害他,陶衡心头一紧,闪电般站起来,踉踉跄跄地逃出了婉琰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