挂了红彦的电话,齐雨儿坐在沙发上发起了呆。她想起这半年来,因为痔疮反复,可是生活不规律,还是没能挡住它加重的脚步。刚才红彦说的话虽然直接,却戳中了她的心思——拖下去,只会让问题更严重。
她起身走到窗边,看着楼下来往的行人,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太可笑了。工作再重要,也比不上身体健康。她拿出手机,先是给红彦发了条“我听你的,下午去医院”的消息,然后点开了单位同事的对话框,把自己手上的工作交接事宜一一说明。
做完这一切,齐雨儿感觉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。她找出医保卡和病历本,又翻出一件宽松的外套,特意从衣柜深处翻出压箱底的黑色渔夫帽,配上能遮住大半张脸的医用口罩,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才出了门——这“难言之隐”要是被熟人撞见,她真能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03
丁市肛肠医院在老城区,虽不临主干道,但口碑早已传得满城皆知。齐雨儿倒了两趟公交,刚走到医院门口,就看见挂号处排着不算长的队,大多是和她一样“武装”严实的患者,这让她莫名松了口气。轮到她时,接诊的是位头发花白的老医生,戴着厚厚的老花镜,却目光锐利。听完齐雨儿的简述,他伸手搭了搭脉,又简单做了基础检查,笔尖在病历本上“沙沙”划了几下,头也没抬地说:“内痔嵌顿,情况不算轻但没恶化,明天一早就能安排手术,床位刚好空出来一个。”
这干脆利落的回答让齐雨儿愣了愣,她攥着衣角准备好的一肚子顾虑——比如手术疼不疼、恢复要多久——全都堵在了喉咙里。“真、真这么快?”她口罩后的声音有些发闷。老医生抬眼笑了笑:“我们这儿就吃这碗饭,早做早解脱。去住院部三楼办手续吧,护士会跟你说注意事项。”
齐雨儿揣着医生开的单据,脚步都轻快了几分。住院部的护士态度温和,核对信息、缴费、领病号服一套流程走下来顺顺当当,连十分钟都没用到。当她拿着306病房的钥匙推开门时,一股消毒水的清冽气味扑面而来,病房是双人间,靠窗的床位已经住了人,一位戴眼镜的阿姨正靠在床头织毛衣,见她进来,抬眼和善地笑了笑:“小姑娘也是来做手术的?”
齐雨儿点点头,含糊地“嗯”了一声,赶紧走到靠门的空床位旁。她把背包往床头柜上一放,坐在床沿时特意只沾了半边屁股,疼意还在隐隐作祟,但想到明天就能彻底解决这缠人的毛病,心里那点忐忑,倒被期待压过了大半。
齐雨儿刚把带来的换洗衣物塞进床头柜,正对着镜子扯了扯宽大的病号服——蓝白条纹松松垮垮挂在身上,显得她格外瘦小。这时病房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,两个护士推着一张折叠加床走了进来,金属床架在地板上划过轻微的声响。“306房临时加个床位,齐雨儿是吧?你这边空间大,就靠你床边放了啊。”护士一边说着,一边利落地展开床架、铺好床单,动作快得像阵风。
齐雨儿连忙点头,往自己床边挪了挪凳子。没过十分钟,病房门又被推开,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姑娘扶着墙,慢慢悠悠地往加床这边挪,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,脸色白得像纸,左手还紧紧攥着一个印着医院logo的塑料袋。“姑娘,慢点走,我来扶你。”靠窗的阿姨放下毛线针,起身要去搭手,姑娘却摆了摆手,声音细弱:“谢谢阿姨,我自己能行,就是……有点不敢使劲。”
她挪到床边,小心翼翼地侧着身坐下,疼得倒抽了口凉气,这才注意到床边的齐雨儿,勉强挤出个笑:“你也是来做痔疮手术的?我看你这打扮,跟我出门时一模一样,生怕被人认出来。”这话一下子戳中了齐雨儿的心思,她摘了帽子,露出额前的碎发,口罩也往下扯了扯,露出半张脸:“可不是嘛,这事儿太尴尬了。我明天手术,你呢?”
“我今天刚做完检查,安排在后天。”姑娘揉了揉自己的腰,“我叫林晓,在隔壁写字楼做会计,天天坐着不动,硬生生熬成了重度的。你呢?”“齐雨儿,做行政的,也是坐出来的毛病。”两人一搭话,原本病房里的拘谨瞬间散了不少,连靠窗的阿姨都凑过来说:“你们年轻人就是不爱惜身体,我家儿子跟你们一样,总说忙,最后还不是得躺到这儿来。”
04
齐雨儿看着林晓和自己如出一辙的窘迫模样,突然觉得这场“难言之隐”的硬仗,好像不是自己一个人在打了。她顺手递过一瓶自己刚买的矿泉水:“先喝点水缓缓,我闺蜜说明天手术很快,咱们都别怕。”林晓接过水,眼里亮了亮,用力点了点头。
住院的第一晚格外漫长。窗外的月光透过百叶窗,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影子,病房里只有空调运行的轻微声响。齐雨儿翻来覆去换了好几个姿势,要么压着患处疼得皱眉,要么心里惦记着手术的事睡不着,干脆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。旁边床位的林晓也没安生,隔几分钟就轻轻叹口气,最后干脆坐起身,借着手机微光揉着太阳穴。“你也没睡啊?”齐雨儿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,吓了林晓一跳。“疼得有点闹心,而且这消毒水味总让我心慌。”林晓苦笑一声,“要不咱们下楼透透气?我刚才办手续的时候,看见住院部后面有个小凉亭。”
两个人小心翼翼地披上外套,生怕发出一点声响,然后踮起脚尖,像猫一样轻轻地走出了病房。夜晚的医院异常宁静,仿佛时间都凝固了一般,只有值班护士站那微弱的灯光还亮着,给这个寂静的地方带来一丝温暖与光明。
他们穿过走廊,来到了住院部门口。外面的世界更是漆黑一片,伸手不见五指,但两人却毫不畏惧,径直朝着前方走去。没过多久,一个小巧玲珑的凉亭便映入眼帘。原来,它就藏身在住院部后面的那个花园之中。
走进凉亭,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,让人感到心旷神怡。然而,当他们坐到那张木质长椅上时,才发现由于夜间露水较重,长椅已经变得湿漉漉的,透着凉意。尽管如此,林晓还是毫不犹豫地从自己的口袋里摸索出一包香烟和一只打火机。他熟练地打开包装,抽出一支烟,用手指夹住,然后轻轻按下打火机的按钮——一声脆响过后,一团橘红色的火焰瞬间升腾起来,在这无尽的黑暗中闪烁了一下。
她深吸一口又缓缓吐出,白雾在月光下散开:“以前总说戒烟,一到烦心事就忍不住。”说着就抽出一支递到齐雨儿面前,“要不要试试?能放松点。”齐雨儿愣了愣,她戒烟快一年了,当初是因为备孕才硬戒的,后来习惯了也就没再碰。但此刻看着林晓递来的烟,再想想这几天的折腾,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。烟被点燃时,熟悉的尼古丁味道窜入鼻腔,她小口吸了一口,辛辣感顺着喉咙滑下,却意外带来一阵松弛——那些关于手术的紧张、工作的顾虑,好像都随着烟圈飘走了。“好久没抽,居然还挺怀念。”齐雨儿自嘲地笑了笑,两个各怀心事的姑娘坐在凉亭里,没再多说什么,只偶尔传来打火机的声响和轻轻的叹息,让这难熬的术前夜,多了点彼此陪伴的暖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