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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 南行与草原长策(1 / 2)

离开张无忌夫妇隐居的山谷,仿佛从一个与世无争的桃源,重新踏入了纷扰却广阔的天地。

辛诚、沈青棠、秦烈焰三人,三匹马,以及秦烈焰那匹健骡驮着的、她坚持要带的、据说是寨子里最好的“家当”(包括几大包她亲自晾晒的肉干和一张厚厚的、带着烈阳光味的毛毯),组成了一支小小的南行队伍。

初春的西域,风沙依旧带着凛冽的寒意,但阳光已有了些许温度,照在裸露的戈壁滩上,反射出耀眼的金光。沈青棠换上了一身便于骑行的湖蓝色劲装,外罩一件月白披风,长发简束,英气中不失温婉。她策马与辛诚并行,时不时侧头看他一眼,眼中带着难以化开的担忧与柔情。辛诚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,西域之行的损耗和“无想心域”的反噬并非一朝一夕能够痊愈,但他腰背挺得笔直,目光沉静地望着前方,那份历经磨难后的坚韧,反而让他褪去了最初在皇史宬时的些许书卷气,多了几分沉稳如山的气质。

而秦烈焰,则像是被放出笼子的火焰雀,对一切都充满了爆炸性的好奇。她依旧穿着她那身标志性的火红衣裙,像一团移动的火焰,在略显苍茫的天地间格外醒目。这是她人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走出那片世代居住的山寨,走向一个只在寨中老人故事里听说过的“外面世界”。

起初的半日,她还在为离开熟悉的领域而有些微的不安,紧紧跟在辛诚马后,但很快,广袤无垠的天地和不断变化的景色便攫取了她的全部心神。

“喂!书生!你看那边!光秃秃的山,怎么是那种颜色?像被火烧过一样!”秦烈焰扬鞭指向远处一片赭红色的山峦,声音清脆响亮,惊起了几只沙棘丛中的沙雀。

辛诚循声望去,微微一笑,耐心解释:“那是丹霞地貌,因岩层中含有不同颜色的矿物,经年累月风化而成。并非火烧,是天地造化之功。”

“造化?”秦烈焰眨着大眼睛,似懂非懂,但觉得“造化”这两个字从辛诚嘴里说出来,格外好听,也格外神秘。她不再追问,只是贪婪地看着,仿佛要将那一片赤色刻进脑海里。

沈青棠看着秦烈焰那毫不掩饰的新奇与激动,唇角也不由得泛起一丝柔和的笑意。她轻轻一夹马腹,靠近秦烈焰些许,温声道:“秦姑娘,这还只是西域边缘的景致。待我们继续南下,穿过河西走廊,进入中原,景色还会大不相同。”

“大不相同?”秦烈焰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,扭头看向沈青棠,“怎么个不同法?沈姐姐,你快跟我说说!”她这声“沈姐姐”叫得干脆,倒让沈青棠微微一愣。自从那日“修罗场”般的对峙后,秦烈焰虽然依旧对辛诚势在必得,但对沈青棠,反而少了几分最初的针锋相对,多了几分……或许是同为女子,又或许是因为沈青棠对辛诚毫无保留的救治与付出,让她生出的一种复杂难明的认可。

沈青棠笑了笑,目光悠远地望向南方,声音轻柔如拂过柳梢的春风:“西域壮阔,多是大漠、戈壁、雪山,色彩浓烈,天地苍茫。而中原江南,则是另一番韵味。”

她顿了顿,似乎在组织语言,如何向一个从未见过江南的人描绘那梦里的水乡:“那里有连绵起伏的青山,不像这里的山这般棱角分明,而是线条柔和,常年笼罩着一层薄薄的、翠生生的雾气。山间有瀑布,如同银河倒挂,水声轰鸣,溅起的水汽凉丝丝的,带着青草和泥土的芬芳。”

秦烈焰听得入了神,连马速都不自觉地放慢了,喃喃道:“山……是翠绿色的?还有会响的水从天上掉下来?”她想象不出那是什么样子,寨子周围的山,多是黄褐或灰黑色,水更是寨民们视若生命、需要小心翼翼储存的珍贵之物。

“嗯。”沈青棠点头,继续描绘,“山下,水边,会有村落。不是西域的土堡,而是白墙黑瓦的房子,小巧精致。房前屋后,或许种着桃树、杏树,春天的时候,一树树的粉白,风一吹,花瓣就像雪一样落下来。有小桥,拱形的石桥,桥下是清澈的溪流,能看到水底的卵石和游鱼。人家临水而居,妇女在河边浣衣,孩童在巷弄里追逐嬉戏……”

她的话语仿佛带着魔力,在秦烈焰的眼前勾勒出一幅生动而宁静的画卷。高山流水,小桥人家。八个字,简单,却蕴含了秦烈焰过去人生中无法想象的静谧与丰饶。

秦烈焰彻底震撼了。

她生长的地方,是力量的角斗场,是生存的试炼场。景色于她,是了望塔外需要警惕的旷野,是狩猎时需要利用的地形。她从未想过,天地间还有这样……这样温柔、这样繁茂、这样充满生活气息的景色。那是一种与她骨子里的炽烈、与山寨的粗犷截然不同的美,像一首悠扬婉转的江南小调,轻轻拨动了她心弦中从未被触及的部分。

她沉默了许久,只是呆呆地看着沈青棠,仿佛想从她沉静秀美的面容上,找到那青山绿水的印证。原来,书生和沈姐姐,就是从那样的地方来的吗?

这种认知,让她心中莫名地生出一丝慌乱,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、对于自身“不同”的焦虑。但秦烈焰毕竟是秦烈焰,她的情绪来得快,去得也快,或者说,她会用更直接的方式将其表达出来。

她猛地一甩头,火红的发带在空中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,看向沈青棠,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熟悉的、毫不退缩的火焰,大声宣告道:“沈姐姐!你别以为这样跟我说些好听的,让我看了些好看的,我就会放弃书生了!”

她的声音很大,惊得前面的辛诚都勒住了马缰,回头望来,脸上带着些许愕然。

沈青棠倒是神色不变,只是静静地看着她,等待她的下文。

秦烈焰策马往前几步,几乎与沈青棠并辔,目光灼灼地先瞪了辛诚一眼,然后再次看向沈青棠,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霸气,和一丝不易察觉的、寻求认同般的执拗:“带我出来看这个世界的人,可是他!”她用力指了指辛诚,“是他答应带我看遍山河的!所以,他得对我负责!别想甩掉我!”

这话语直白、霸道,甚至有些蛮不讲理,却奇异地贴合她的性格。她不是在宣示主权,更像是在确认一种联系,一种她与辛诚、与这个新世界之间,由她单方面认定并坚决维护的纽带。辛诚带她出来,她便认定了他,这在她简单直接的世界观里,是天经地义的事情。

辛诚闻言,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,张了张嘴,却不知该说什么。斥责?她并无恶意。答应?那对沈青棠又算什么?他下意识地看向沈青棠。

沈青棠迎上秦烈焰的目光,没有恼怒,没有讥讽,只是平静地,甚至带着一丝了然的温和,轻轻颔首:“秦姑娘率真烂漫,辛诚能得你如此看重,是他的缘分。”她顿了顿,话锋微转,声音依旧柔和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,“只是,前路漫漫,世间风景各异,人心亦复如是。负责二字,重若千钧,非一时意气可承。我们……且行且看吧。”

她没有针锋相对地反驳,也没有退让分毫,只是将问题轻轻地搁置,指向了未来。这份从容与智慧,让秦烈焰一时间有些语塞,她习惯了直来直往的碰撞,对于这种绵里藏针的应对,反而有些无从着力。

她皱了皱鼻子,哼了一声:“看就看!反正我跟定他了!”说完,一扬马鞭,跑到队伍最前面去了,只是那背影,多少带着点赌气的意味。

辛诚看着这一幕,心中五味杂陈。他感激沈青棠的体谅与大气,也对秦烈焰的执着感到头疼,更对自己身陷这情感漩涡而有些无力。他轻轻叹了口气,对沈青棠投去一个饱含歉意与感激的眼神。

沈青棠回他以浅浅一笑,摇了摇头,示意无妨。她了解辛诚,知道他重诺,更重情。秦烈焰于他,有救命之恩,有共患难之义,他无法狠心割舍,这正是他“诚”的一面。而她,既然选择了与他同行,便要接受他的一切,包括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情债。只是,心中那一点细微的酸涩,却如同江南的梅雨,悄无声息地浸润开来,唯有自己知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