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几个面面相觑,腿肚子直转筋。驱邪?在东厂的地盘上?对手是谁?
直到我看见曹爷和刘提督埋伏在西华门外那条僻静宫道的阴影里,而远处走来的,是那个穿着官袍、瘦瘦弱弱的陈潇陈大人时,我才恍恍惚惚明白过来——两位大佬要驱的“邪”,就是他!
我的亲娘哎!陈大人那可是皇上眼前的红人!他要是邪祟,那我们成什么了?
可我不敢说,也不敢问。只能和其他人一样,缩在更远的墙角,大气不敢出。
然后,我就目睹了那足以让我做半年噩梦的一幕。
曹爷如同猛虎出柙,将一罐腥臭的黑狗血朝着陈大人劈头盖脸地泼了过去!刘提督手腕连抖,几张桃木符带着破空声,精准地贴在了陈大人的身上!
时间仿佛凝固了。
陈大人愣住了,他低头看着自己满是污血的官袍,闻着那刺鼻的腥味,脸上先是愕然,随即是无比的惊愕和……恶心?
“噗——”他猛地弯腰呕吐起来,脸色瞬间变得惨白,然后……然后他就那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,不省人事。
没有青烟冒起,没有妖魔鬼怪现形,更没有电闪雷鸣。只有陈大人倒在地上的狼狈身影,和空气中弥漫的、令人作呕的狗血腥臊。
曹爷和刘提督也愣住了,显然这结果和他们预想的不太一样。
“快!看看他怎么样了!”刘提督尖声叫道。
后来,就是禁军赶来,皇帝震怒,两位大佬被拖下去各打了一百廷杖。
我们这些参与了“除妖行动”的小喽啰,虽然没受皮肉之苦,但心里的阴影面积,估计比紫禁城还大。尤其是后来,我奉命去清理那条泼洒了黑狗血的宫道,那味道,洗了三天都没散干净。
再后来,我看到曹爷一瘸一拐地回来当值,脸色比以前更黑。他值房里的佛像、念珠更多了。有一次,我给他送公文,亲眼看见他拿着一封据说来自陈潇的信,犹豫了半天,最后居然……居然用黑狗血把那信给泡了!
看着那封湿淋淋、糊成一团、散发着诡异气味的信被曹爷小心翼翼地打开,结果里面啥也看不清时,曹爷脸上那混合着失望、庆幸和更多困惑的表情,我这辈子都忘不了。
如今,走在东厂的衙门里,看着香火缭绕的佛像,摸着怀里悄悄求来的护身符,我常常会想:这世道,到底是陈大人那样的“妖孽”更可怕,还是咱们这两位深信世上有妖孽、并为此孜孜不倦奋斗的厂公大人……更让人心里发毛呢?
唉,这差事,真是越来越难当了。我还是老老实实当我的王狗儿吧,至少,名儿贱,好养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