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耳猕猴怔怔望着仇敌背影,未料他就这样轻易放手。
“看什么看!”
行至殿门的孙悟空忽然回头,“不过是嫌你老得牙都掉了,懒得动手!”
说罢扛起金箍棒驾云而去,只剩天兵押着六耳转往天牢。
那道金光并未直返下界,而是转向玄坛真君府——适才朝会未见赵公明身影,猴王决意前去一探究竟。
太华山顶的玄坛真君府祥云缭绕,赵公明的一道三尸化身斜倚玉榻,慢饮仙茶。
门外忽传禀报,守将隔着珠帘恭敬道:“齐天大圣求见。”
“这猴子来得倒快。”
赵公明挥袖掀翻茶盏,翡翠杯在云砖上滚了三圈方止,“请他进来。”
孙悟空一进正厅便跃至案前,火眼金睛里燃着焦灼:“真君既通晓古今,且说说为何当年天庭那群庸碌之辈,如今竟个个身绕大罗仙光?连太白金星都成了通天之辈!”
“你倒敏锐。”
赵公明袖中飞出二十四颗定海珠,在殿顶布下隔绝天机之阵,“实话相告,五百年前他们本有此修为。”
此言如惊雷灌顶。
孙悟空握棒的手指节发白,忽想起八卦炉中留情的三昧真火,想起杨戬那本该穿山透岳的第三只眼偏对云霞而射。
“原来……整个天庭都在陪俺演这一出?”
“灵山以八宝功德池换这戏码。”
赵公明袍袖轻振,“你可知自己早已载入佛经?他们要将未来‘斗战胜佛’之名,先烙在你元神上。”
孙悟空忽然异常平静,连毫毛都顺帖下来:“那须菩提祖师……”
“不过是准提圣人的善尸。”
赵公明冷笑,“当年玄门压境,这步弃子倒换得划算。”
见猴王欲再问,他径直截断:“至于唐僧?他比你更糊涂。
金蝉子十世轮回,早将前尘忘尽。”
殿外惊雷乍响,定海珠阵微颤。
孙悟空仰观晃动的星斗投影,忽觉五百年前大闹天宫时砸碎的,尽是他人早备好的戏台道具。
听着赵公明的话语,悟空怒火渐消。
虽曾被三藏逐出师门,但数载同行之情早已深种心底。
除去师父偶有的固执与唠叨,那份师徒温情始终真切。
在悟空心里,三藏早如至亲。
若连此情皆存算计,实在难平。
见悟空默然,赵公明朗声道:“容我说句公道话。
佛门虽对你多番谋算,却也有相助之恩。
若非佛门庇护,依你当年惹祸的本事,恐已……”
话音未落,悟空已陷沉思。
确然,若无佛门点拨,自己或许仍是花果山懵懂石猴,甚或早已化为尘土。
如此想来,对佛门竟是怨感交杂。
“何必困扰?”
赵公明轻捋长须,“虽命属佛门,却未必终老于此。
待功成之日,去留由你自决。”
悟空微微点头。
天意难测,或许届时自己反不愿离佛门而去。
思及此,悟空抱拳:“多谢真君指点。
他日若需相助,只要不违本心,俺老孙必不推辞。”
赵公明含笑应道:“大圣此言,贫道记下了。”
闻此称呼,悟空面露涩意:“真君莫要取笑。
这名号如今听来,倒像讽刺。”
“何不使它名实相副?”
赵公明意味深长。
悟空先是一愣,随即会意,拱手道:“真君良言,俺老孙领教。”
言罢纵身离去,驾云直赴西天路。
瑶池仙境中,王母轻摇羽扇:“赵公明倒将那猴头不相干的事都说透了。”
玉帝品着琼浆,淡声道:“早知也罢。
这般灵慧的猴子,迟早会悟透一切。”
彼时经观音点拨,三藏法师亦反省前非,重新收留悟空。
师徒四人整备行装,再上征途。
行至火焰山地界,热浪滚滚袭面。
悟空尚不知晓,此行竟将面对满怀怨怼的铁扇公主——只因他昔日害其爱子险些被佛门收去,这份仇怨,恐怕难以化解。
这一切皆因红孩儿被降伏而起。
那时,红孩儿差点便被带去度化,幸得截教之主赵公明与冥河老祖一同出手拦阻,才迫使其将红孩儿交还。
即便如此,牛魔王与铁扇公主对孙悟空已毫无好感。
得知他将至火焰山,铁扇公主早已决心要让他难堪。
此刻的孙悟空犹未察觉真相,面对这座能将人烤熟的火焰山,纵使曾在八卦炉中熬炼的他,也颇觉不适,更不必说肉体凡胎的唐僧。
连沙僧与猪八戒也装出痛苦之态。
无奈之下,孙悟空唤来本处土地神。
土地躬身行礼:“不知大圣召见小神,有何事吩咐?”
孙悟空开门见山:“土地老儿,此处是何地方?为何热得这般厉害?”
土地苦笑:“这事说来……其实与大圣有些干系。”
孙悟空登时恼怒——他从未涉足此地,这土地竟敢栽赃于他,若让师父误会,怎生是好?
见他即将发作,土地赶紧拱手:“大圣且听缘由,若听完仍要责罚,小神甘愿领受。”
孙悟空冷笑收势:“好!俺倒要听听你能说出甚么名堂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