意识是一片无垠的黑暗。
楚天感觉自己沉沦在冰冷的海底,四周是永恒的、令人窒息的静默。花梦瑶最后的话语,如同风中残烛,在他即将熄灭的意识里摇曳。
“找到月天姬……她……她不是敌人……”
不是敌人?那个奉命回收“长生印”,将他视为“破界者”的月神族公主?
无数的画面在他脑海中炸开。是花梦瑶的笑,是她的泪,是她为他挡下“引魂箭”时决绝的眼神,也是她碎镜前那句带着哭腔的质问。这些记忆的碎片,与雪无情刺来的那柄冰剑,与幽冥教大长老狰狞的面孔,与父母葬身火海的烈焰,交织成一团滚烫的乱麻,勒得他神魂欲裂。
痛。
深入骨髓的痛。
这痛楚并非来自肉体,而是源于道心的撕裂。他守护的,究竟是什么?是那虚无缥缈的长生,还是眼前这些为他流血、为他牺牲、为他牵肠挂肚的人?
“我……要……”
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,却不知要说什么。是“活下去”,还是“守护”?
就在这时,一股清冷如月华、皎洁似霜雪的气息,从无尽的黑暗深处传来。
这股气息,不带丝毫杀伐与恶意,却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、高高在上的威严。它像一盏明灯,穿透了楚天意识中的混沌,让他混乱的神魂得以片刻的安宁。
“长生殿选中的容器,果然有趣。”
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,空灵,悦耳,却仿佛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,如同九天之上的仙乐,又像是万年寒冰的轻吟。
楚天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。
他发现自己并未死去,而是躺在一座悬浮于云海之上的巨大月轮之上。月轮洁白如玉,流淌着淡淡的银辉,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一层清冷的月华之中。
而在他对面,不知何时,已经多了一位女子。
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,赤着双足,一袭月白色的长裙随风轻扬,不染半点尘埃。她的容貌无法用言语形容,仿佛是天地间所有关于“完美”的想象汇聚而成,又像是广寒宫中那位唯一的仙子,清冷,圣洁,遥不可及。
月天姬。
楚天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这个名字。轮回镜碎片中,那个冰冷的声音。
她正垂眸看着他,那双宛如秋水寒潭的眸子里,没有鄙夷,没有杀意,只有一种深邃的、仿佛跨越了万古岁月的探究。
“你醒了。”她淡淡开口,声音里听不出情绪。
楚天挣扎着想坐起来,却发现体内空空如也,连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。残碑印记依旧在胸口发烫,但那股力量仿佛被一层无形的枷锁禁锢了。
“你……”楚天艰难地吐出一个字。
“我奉源界月神族之命,前来回收‘长生印’。”月天姬的语气很平静,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,“你的存在,对于九荒界来说,是一个巨大的变数。对于源界而言,则是一把……足以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。”
“钥匙?”楚天捕捉到了这个词。
“长生殿主玄黄,是上古年间叛逃我源界的破界者。”月天姬的目光投向远方的九荒大地,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,“他用卑劣的手段截断了九荒与源界的通道,盗取我族‘长生泉’的泉眼,炼制‘永恒丹’,妄图永生。而你,楚天,或者说,你这具身负‘破界’血脉的身体,是唯一能够重新加固两界壁垒,甚至……反向侵蚀源界的‘钥匙’。”
她的话语,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楚天的心湖,激起千层浪。
原来,他不仅仅是一个复仇者,一个破界者。他还是两界棋局中,最重要的一枚棋子。是长生殿主玄黄最想得到的“药引”,也是月神族用来堵住漏洞的“塞子”。
“所以,你们月神族,和长生殿,本质上是一样的。”楚天忽然笑了,笑声中带着无尽的嘲讽与悲凉,“都是在利用‘长生’这个借口,玩弄众生,满足私欲。”
月天姬的眉头微微蹙起。她不喜欢这个凡人用如此轻佻的语气,谈论她族中至高的秘密。
“凡人,你还没有资格与我谈论这个。”她冷声道,“现在,乖乖跟我回去。你的宿命,不属于这片污浊的土地。”
说着,她伸出了一只纤纤玉手,掌心向上。一缕皎洁的月华从她指尖流出,化作一条锁链,带着冰冷的法则气息,缓缓向楚天缠绕而来。这锁链并非实体,而是由纯粹的月神法则构成,专司禁锢与镇压。
楚天瞳孔骤缩。他能感觉到,这道法则锁链上,蕴含着足以轻易碾碎他灵魂的力量。
他不想束手就擒。
残碑印记在他的胸口剧烈跳动起来,一股不屈的意志从他灵魂深处苏醒。那是楚家三代人的血,是无妄大师的嘱托,是风清雪的玉珏,是雪无情最后的笑容,是花梦瑶碎裂的轮回镜……所有的一切,都化作一股力量,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道心。
“滚回去告诉玄黄!”楚天猛地抬起头,眼中迸发出骇人的神采,“也告诉你们月神族!这把钥匙,他楚天,要定了!他要用来斩断你们的枷锁,砸烂你们的牢笼!”
“冥顽不灵!”月天姬眼中闪过一丝怒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