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风裹着铁锈味的风,刮过古刹飞檐。那口千年铜钟被撞得嗡嗡震颤,钟声里浸满悲怆,像极了南荒楚家覆灭那晚,母亲最后唤他乳名时的颤音。
楚天倚着山门石狮,青衫下摆被夜露浸得发沉。他望着寺内错落的禅房,灯火依次熄灭,最后只剩无垢大师禅房那盏孤灯,如风中残烛。
三日前,他在这里斩落幽冥教蚀骨尊者;两日前,他听无垢大师念出那封染血的密信;昨夜,他握着妹妹楚月遗留的银铃,终于下定决心——去中州归墟古战场,截断玄黄的“永恒丹”献祭。
“楚大哥。”
叶孤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带着少年人特有的、强压的哽咽。他攥着楚天前日赠的半块玉符,指节发白:“我……我昨晚梦到你浑身是血,躺在祭魂台上……”
楚天转身,月光落在他眼底,映出一片沉郁的星河。他伸手揉了揉叶孤舟的发顶,动作生涩却温柔:“傻小子,梦都是反的。我若真躺在那,你该笑着给我烧纸才是。”
叶孤舟破涕为笑,却见楚天从怀中取出那柄从幽冥教徒身上搜出的青铜匕首,刀刃上还凝着未干的血渍。他将匕首塞进叶孤舟手里:“带着这个,若寺中再有变故,用它护住风师侄。”
“那你呢?”叶孤舟攥紧匕首,指腹被刀刃硌出红印,“你带着残碑和玉珏去拼杀,我们……”
“我们?”楚天望向山巅那棵千年银杏,风过处,金叶簌簌如雨,“我们在人间等他回来,等一个没有长生的太平日子。”
这时,素白的身影自月华中走来。风清雪的广袖沾了夜露,却依然纤尘不染。她走到楚天面前,将那半块玉珏递还:“我昨夜重新祭炼过它,与你的残碑印记更契合了。”
楚天接过玉珏,触手生温。这玉他贴身戴了三月,此刻竟比往日更烫三分,像是在回应什么召唤。
“你……”他喉头发紧,“若我回不来……”
“没有若。”风清雪截断他的话,抬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,“我与你同去。”
“胡闹!”楚天低喝,却被她眼中的坚定慑住。这女子自大雷音寺外初遇,便总似看透他所有心思,“中州是龙潭虎穴,你留在寺中,才能联络南域旧部,为我备好后路。”
叶孤舟突然插话:“楚大哥,我跟你去!我学了几年拳脚,能帮你打杂!”
楚天摇头,目光扫过两个少年:“你们留在寺里,比跟我涉险更有用。孤舟,你记着——活着,比什么都重要。”
他最后看了眼山门内那盏孤灯,转身时,残碑印记在胸口亮起微光。夜风卷起他的青衫,如一片被卷向战场的枯叶。
“楚大哥!”叶孤舟追了两步,却被风清雪拦住。
“他要去斩玄黄的爪牙。”风清雪望着楚天消失的方向,声音轻得像叹息,“我们能做的,是替他守着这方烟火。”
中州,归墟古战场。
血色残阳坠在焦土尽头,将天空染成泼墨。楚天踩着碎裂的白骨前行,靴底碾过锈蚀的兵刃,发出细碎的“咔嚓”声。这里曾是上古神魔战场,百万尸骸融于大地,连土壤都泛着青黑,踩上去像踩在凝固的血痂上。
他收敛了全身气息,如一缕游丝融入风里。残碑印记在胸口发烫,指引着方向——祭魂台,就在前方十里。
“沙沙——”
右侧沙丘后传来响动。楚天脚步顿住,残碑血脉悄然运转,五感如潮水般扩散。
一道黑影从沙丘后窜出,手中短刃淬着幽绿毒芒,直刺他后心!
快!狠!准!
楚天甚至来不及回头,左手结“御”印,残碑之力凝成无形屏障。短刃撞在屏障上,发出“嗡”的震鸣,竟被弹开半寸!
“好强的护体罡气!”黑影低喝,身形暴退,同时甩出三枚透骨钉,“看镖!”
楚天侧身闪过两枚,第三枚擦着他耳际飞过,钉入身后枯树,树干瞬间腐蚀出焦黑孔洞。
“幽冥教影卫!”楚天认出对方腰间的骷髅令牌,“你们倒是会挑地方。”
黑影见一击不中,转身便逃。楚天哪容他走,残碑印记亮起,一道金色锁链自指尖射出,精准缠住对方脚踝!
“锁魂链!”
黑影惨叫一声,被拖到楚天面前。他蒙着黑巾,露出的一双眼睛却泛着诡异的幽蓝——竟是被幽冥教种下了“夺魂蛊”!
“说!祭魂台在哪?”楚天掐住他下颌,残碑之力涌入对方识海。
黑影瞳孔骤缩,发出嗬嗬怪笑:“你……你杀了我……也找不到……祭魂台在……”
话音未落,他七窍流血,身体剧烈抽搐,最终化作一滩黑水。
楚天皱眉。幽冥教的“夺魂蛊”竟能毁去魂魄,连拷问都做不到。他踢开黑水,继续前行。
越靠近祭魂台,怨气越重。楚天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啃噬他的神魂,残碑印记却越发明亮,像是在与这怨气对抗。
“嗡——”
一阵琴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识海响起。
那琴音空灵如鹤唳,悲悯似佛唱,瞬间驱散了啃噬神魂的怨气。楚天猛地抬头,四顾无人,却见前方焦土上,竟绽开了一朵白色莲花!
莲花瓣上凝着露珠,每滴露珠里都映着一幅画面:南荒楚家院中,父母教他练剑;妹妹楚月追着蝴蝶跑,银铃叮当;万兽窟里,他第一次吞噬妖兽生机,浑身浴血……
“这是……幻象?”楚天伸手触碰莲花,花瓣却穿透他的指尖,没入眉心。
大量记忆碎片涌来:源界的光、长生殿的锁链、玄黄冷笑的面容、还有一个白衣女子对他喊:“破界者,你本不该来这!”
“谁?”楚天大喝,琴音戛然而止。莲花化作光点消散,只余下满地焦土,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