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次擦浴之后，我和石猛之间，仿佛隔了一层薄薄的、一触即破的窗户纸。我们都心照不宣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，但眼神交汇时，那瞬间燃起的火花和迅速移开的目光，却泄露了心底的波澜。
他的复健有了新的动力。或许是为了早日摆脱这种“无能”的状态，或许是为了……别的什么。他开始更加拼命地配合治疗师，哪怕汗水浸透衣衫，哪怕手臂抖得如同风中落叶，也咬着牙不肯放弃。
成效是显着的。他能够更长时间地坐起来，手臂的力量在一点点恢复，甚至能在搀扶下，极其缓慢地、拖着无力的双腿，从床边移动到几步之外的轮椅上。
第一次成功坐上轮椅的那天，他喘着粗气，脸色苍白，但看着舷窗外广阔的海平面，眼中却闪烁着一种久违的、类似于“自由”的光芒。
“想出去……看看吗？”我轻声问。
他转过头看我，眼中带着渴望，又有一丝犹豫。他看了看自己无力垂在轮椅踏板上的双腿，眼神黯淡了一瞬。
“我推你。”我握住轮椅的推手，语气不容拒绝。
傍晚时分，海风微凉，带着咸腥的气息。我推着石猛，来到了“潜蛟号”后甲板一处相对安静的角落。夕阳将天空和海面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，海鸥在远处盘旋鸣叫。
我们都没有说话，只是静静地享受着这份劫后余生的、难得的宁静与开阔。
他仰着头，闭着眼，感受着海风拂过面颊，吹动他额前略显长的黑发。夕阳的金光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，虽然消瘦，却依旧带着坚毅的线条。
我站在他身后，看着他的背影，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。有心疼，有欣慰，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、仿佛拥有了全世界般的满足感。
夜幕渐渐降临，星辰如同碎钻般缀满天鹅绒般的夜空。远离了陆地的光污染，海上的星空格外清晰、壮丽。
“很久……没看到了。”他忽然开口，声音在海风中显得有些飘忽。指的是星空。
“嗯。”我应了一声，走到轮椅旁边，蹲下身，让自己的视线与他平行，“很漂亮。”
他转过头，看向我。星辉落在他深邃的眼底，仿佛也点亮了那沉寂已久的星河。他的目光很专注，带着一种能够穿透人心的力量。
我们就这样在星空下对视着。远处传来轮机低沉的轰鸣和海浪的轻吟，衬得我们之间的静谧愈发深邃。
他缓缓地，抬起了那只恢复情况较好的右手，伸向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