夹缝深处,那枚巨大的眼球正在经历一场剧烈的“消化不良反应”。
几缕珍贵的、来自牧尘的净化之力,如同几滴滚烫的纯净油脂,滴进了它这口被三百年混沌污垢糊满的“锈锅”里。
短暂的“清醒”带来的不是舒坦,而是更尖锐的对比痛苦——就像冻僵的人突然被扔进温水,皮肉会刺痛到失去知觉。
它(或者说他,那位穿着破旧邮差制服的中年男人轮廓)的核心意识在净化之力的灼烧下,挣扎着浮起一瞬。
“信……送到了?不对……送错了人……但执念……散了?”
邮差懵了。
当牧尘提出要把信送给“陈砚青”时,他接过那封残信的瞬间,就感知到了信纸深处那百年执念所系的“目标”——那气息虽然微弱,但与“陈砚峰”魂体深处强行消化、镇压的另一股魂魄残渣,有着根本性的冲突。
那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!陈砚青的魂魄,恐怕早在陈砚峰坠井之前,就被这个内心扭曲的弟弟以某种方式吞噬或融合了,早已不复独立存在。
所以,这根本就是个“死局”。
信永远送不到“正确的收件人”手上,因为收件人已经没了。苏婉的执念只会随着陈砚峰魂体的缓慢崩解而一同沉沦,最终在遗忘之井里化为乌有。
邮差打着如意算盘:牧尘这傻小子,要么在井里耗尽灵力被分解,要么绝望而归,任务失败。
无论哪种,他支付的“净化之力”定金已收,而那枚种在牧尘眉心的“契约印记”,在任务失败的反噬下,或许能被他撬动,抽取更多这个身怀异宝的孩子的灵力甚至生命力,助他进一步对抗夹缝的侵蚀,甚至……找到一丝脱离的契机。
他等了太久,太渴望“出去”了。为此,一点契约上的小花招、一次对无知孩童的诱导,算得了什么?
可事情的发展,完全超出了他锈蚀的算计。
牧尘进去了,找到了陈砚峰。
陈砚峰崩溃了,在魂飞魄散前嚎出了真相。
苏婉的执念,居然……从这“错误”的答案里,得到了解脱?!
“这算什么?歪打正着?阴差阳错?还是……那小子身上有什么连我都看不透的运道?”
邮差眼球表面的血丝疯狂蠕动,一部分因为净化之力而褪色断裂,另一部分则因它意识的剧烈波动而扭曲打结。
它感觉自己的“交易逻辑”出现了严重的bUG。执念消散,从某种绝对意义上来说,牧尘“完成”了送信的承诺——让苏婉的等待有了一个(哪怕是残酷的)答案。
那它收取的“净化之力”就只是清洁服务费?它后续的那些算计……岂不是落了空?
更让它心惊的是,在苏婉执念消散、陈砚峰魂体爆碎的刹那,它隐约感觉到了一股来自遥远阳世的、贪婪而庞大的牵引力——是那棵月华神木!它竟然隔着重重空间,攫取(或者说,牧尘被动吸纳)走了那两份最精纯的“心思”余烬!
“这小屁孩……到底是什么来头?神木的眷顾者?还是……某种更麻烦的‘容器’?”邮差感到一阵迟来的心悸。它可能不小心,招惹了一个背后站着古老存在的麻烦家伙。
就在这时——
“邮差——!!!”
牧尘那声夹杂着惊慌、痛苦和最后一丝希冀的意念吼叫,穿透了逐渐崩塌的井域壁垒,微弱却清晰地撞进了邮差的感知里。
那孩子还没死!但在井的崩溃乱流里,撑不了多久了。
邮差那颗巨大的眼球剧烈地闪烁了几下。
守信?
这个词汇像一颗生锈的钉子,狠狠敲进了它混沌的意识深处。三百年的夹缝生涯,早就把“诚信”磨得比纸还薄。它刚才还在算计着怎么坑害这个“客户”。
但……
出去。
这个更原始、更强烈的渴望,压倒了其他一切。
牧尘能引动神木的关注,能歪打正着完成“不可能的任务”,他身上有净化之力,还有那枚它亲手种下的、连接着双方的契约印记……这小子,可能真的是它三百年来遇到的,唯一一个能把它从这该死夹缝里“拽出去”的契机!
“亏大了!这次真是亏大了!” 邮差心中涌起一股近乎憋屈的懊恼。算计没成,反而可能要倒贴救人。但它没得选。
如果牧尘死在井里,神木的怒火(或者仅仅是失去一个眷顾者的迁怒)它不一定承受得起。更重要的是,那个“可能出去”的希望,会随着牧尘的消亡一起破灭。
“妈的……老子做邮差三百年,第一次做这种赔本买卖!”
眼球猛地一缩,所有血丝向内收束,浑浊的瞳孔爆发出不顾一切的光芒——那光芒不再是单纯的诡异,而是混合了它压箱底的、维系自身存在的一点“秩序规则”之力,以及牧尘给予的那几缕净化之力的残余。
它锁定了契约印记传来的、牧尘那微弱如风中残烛的方位。
“通道……开!”嘶哑的声音不再卡顿,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。
噗嗤!
眼球前方的夹缝空间,被强行撕开一道口子。但这口子极不稳定,边缘疯狂蠕动,不断有灰白色的、仿佛空间碎屑的东西剥落。
邮差眼球上的血丝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断、消融,它整体的光芒也暗淡了一大截。
强行在井域崩溃的乱流中开辟临时通道,消耗的是它最根本的“存在本源”。
一只由光线和阴影勉强构成、边缘不断模糊又重凝的大手,从通道口猛地探出,循着契约印记的指引,一把抓向在黑暗乱流中翻滚下坠的牧尘!
“小子!抓紧了!老子拉你出来——!!!”
邮差的吼声直接在牧尘混乱的识海中炸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