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晦的声音还在洞穴里回荡,那虫躯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膨胀、扭曲, 甲壳缝隙里渗出的不再是粘液,而是浓郁得如同实质的漆黑死气。
她脸上那最后一丝属于“月晦”的清明正在迅速褪去,幽绿的眼眸逐渐被一种混沌、狂暴、毫无理智的黑暗吞噬。
“走……快走……” 月晦从牙缝里挤出最后几个字,手指(如果那还能算手指)死死扣进虫躯的血肉, 试图延缓那疯狂的降临。
月华的灵体在融合了姐姐那缕本源后,略微凝实了些, 但依旧脆弱。她焦急地飘在牧尘身边,灵韵波动传递着无尽的悲伤与恳求, 却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走?
牧尘看着即将彻底疯狂的月晦,又低头看看自己半晶化的双手, 感受着额间那片滚烫的、象征着向家“守护”契约的碎片。
走了之后呢? 等月晦彻底变成毫无理智的“母皇”,驾驭这地脉死气和虫潮冲出矿洞? 村子怎么办?李警官他们怎么办?还有猴三叔、福贵叔的死…… 难道就这样算了吗?
净化?像向玄希望的那样,履行这个建立在谎言和牺牲上的契约,把眼前这位被欺骗、被折磨了百年的姑姑,当作“怪物”净化掉?
他办不到。
那跟向玄有什么区别?!
这个念头像烧红的针,猛地刺了他一下。
可是不净化,又能怎么办?逃吗?像李警官之前想带他做的那样,离开这里,任由月晦姑姑在疯狂中彻底沉沦,变成真正的“母皇”?
然后看着虫潮有一天涌出,祸害村子,祸害奶奶,祸害……他在城里的爸爸妈妈和弟弟?
奶奶……爸爸……妈妈……晨晨……
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在脑海中闪过,带着饭菜的香气、粗糙手掌的温暖、还有弟弟咯咯的笑声。
那是他想要拼命回去、拼命守护的“人间”。
他不要像月华姑姑那样,被困在谎言里孤独百年。
他更不要像月晦姑姑这样,在怨恨和改造中痛苦百年。
为什么……非得有人被牺牲?为什么守护一方,就一定要用欺骗和痛苦来换?
这不公平!不对!
一股强烈的不甘和愤怒,混着对两位姑姑的深切同情,像破土的岩浆,猛地冲破了心里那层冰冷的壳子。
他想起自己胸口碎片的力量,想起它曾驱散黑丝、曾与星辉石抗衡。这力量,难道只能用来“净化”或“镇压”吗?
能不能……用它来做点别的?
月晦姑姑被地脉和契约锁死,月华姑姑与神木融为一体……就像两棵被铁链缠死、快要枯死的树。如果……如果不砍掉它们,而是想办法,把铁链砸开呢?
这个念头让他浑身一颤。
砸开契约?这可能吗?怎么做?他完全不知道。
可当他抬起头,再次看到月晦姑姑那交织着绝望与最后一丝希冀的眼神,看到月华姑姑灵体那悲伤而茫然的光晕……他知道,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,只是被动地接受安排,被动地“守护”了。
他得试试。
哪怕只是为了心里那份快要被憋炸的“不对”,为了不想再看到有人像福贵叔、猴三叔,甚至像眼前的姑姑们这样,被牺牲,被折磨。
他要走一条,没人走过的路。
牧尘猛地抬起头,那双眼睛里的稚气在这一刻被一种惊人的决绝取代。
他额间的碎片似乎感应到了他的心意,光芒不再狂暴, 反而变得温润而坚定。
“月晦姑姑——” 牧尘开口,声音不大, 却清晰地穿透了虫躯的嘶鸣和地脉的躁动。
即将被黑暗吞噬的月晦微微一颤,涣散的幽绿眼眸艰难地聚焦了一瞬, 看向他。
“我不走。” 牧尘一字一句地说,同时, 他做出了一个让月华灵体都惊呼出声的举动——
他没有将神树心碎片的力量用于攻击或防御,反而主动收敛了大部分光芒, 只留下一层薄薄的绿光护住自身。
然后,他抬起那只半晶化的右手, 不是结印,不是施法, 而是——
伸向了月晦那正在疯狂异变的、缠绕着漆黑死气与怨恨黑丝的“手臂”!
“尘娃!不可!” 月华的灵体急得光芒乱闪,那死气和黑丝连岩石都能瞬间腐蚀, 牧尘的手碰上去……
但牧尘的手, 坚定地、毫无阻碍地……穿过了那层翻滚的死亡气息!
没有腐蚀, 没有排斥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