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4章 零陵之行(四)(2 / 2)

公孙胜直接从更高维度“俯瞰”了这场辩论,觉得他们争论的都是表象。

邓安心中哀叹:“完了,彻底文盲了!这比我当年背《出师表》难一万倍!”

他只能继续硬着头皮,充当一个迷茫的旁观者,深刻感受到了汉末顶尖知识分子圈层的文化壁垒。

这水,太深了!

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!想他一个现代人,跑到汉末跟顶尖学者聊经学,简直是自取其辱。

他只能硬着头皮,继续当个安静的吃瓜群众。

激烈的经义之争暂告一段落,学宫内的气氛却并未轻松下来。

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向了眼前这令人忧心的世道。

先前言语交锋的锋芒,化作了沉郁的叹息与务实的探讨。

庞德公长叹一声,那叹息仿佛带着北地烽烟的焦灼。

“去岁有友人自颍川北上,欲归河内,其所见……

唉,言道自洛阳以东,直至荥阳、中牟,二百里内,几无炊烟。

昔日繁华京畿,如今阡陌荒芜,村落尽成墟里。

白骨露于野,非虚言也。

更有流民络绎于道,面如菜色,衣不蔽体,倒毙于途者,无人收殓,任由鸦雀啄食……

此情此景,每每思之,令人心胆俱裂。”

他的描述具体而微,将一幅人间地狱的画卷缓缓展开,学宫内一片寂静,唯有沉重的呼吸声。

司马徽接口,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无力感。

“董卓一把火,烧的不只是洛阳宫室,更是天下纲常。

如今关东诸公,名为讨董,实则各怀私心,争地以战,杀人盈野;

争城以战,杀人盈城。苦的,终究是黎民百姓。

我荆襄之地,赖刘景升勉力维持,暂得安宁,然亦如风中残烛,不知能持几时。”

他将个人的悲惨上升到秩序崩坏的高度,点出了安宁的脆弱性。

黄承彦的忧虑则更为具体,他轻抚着身旁的一卷帛书,沉声道。

“战火一起,玉石俱焚。

诸子典籍,先贤心血,毁于兵燹者不知凡几。

老夫与几位友人,正尝试将重要经书,以新近改良之‘左伯纸’抄录副本。

此纸虽不及缣帛坚韧,却远轻于竹简,易于携带藏匿。”

他提到了一种当时较为先进的纸张。

宋忠补充道:

“不仅如此,还需寻觅稳妥之地。襄阳城内虽安,然非万全。

我等商议,或可将部分抄本,分藏于岘山、鹿门山等处的世家坞堡密室之中,多重分散,以期薪火不绝。”

他们讨论的已不仅是学术,更是在为文明的火种寻找避难所,其思虑之深远,让邓安动容。

话题继而转向如何在乱世中生存。

庞德公分析道:

“荆州七郡,目前看来,以南郡襄阳、江陵为核心,江夏虽有黄祖镇守,然直面孙坚兵锋,并非万全。

零陵、桂阳地处南陲,山峦阻隔,或可暂避兵祸,然蛮夷杂处,开发不易。武陵郡亦然。”

黄承彦则更关注具体生计:

“若要开垦荒地,首选近水之下田。

然需注意排涝,可效仿先秦旧法,修建陂塘,旱则引水灌溉,涝则泄洪。

种子亦需精选,襄樊一带稻种尚可,若能引入交州占城之稻,或可增产……”

他开始涉及具体的水利和农业技术。

司马徽提醒道:

“开垦虽好,亦需依仗地方宗族。

蒯、蔡、庞、黄等家,在各地皆有田庄坞壁。

欲行事,需得其首肯或合作,否则寸步难行。

譬如宜城西山、中庐河谷等地,多为蒯氏产业;而那鱼梁洲左近,则是蔡家势力范围……”

他点出了在荆州行事无法绕开的地方豪强势力。

邓安听着这些讨论,相比于之前的经学辩论,这些内容他总算能听懂大半了。

他能理解战乱的残酷,明白保护文化的重要性,也对寻找安全之地、开荒种地有了概念。

但是,当话题深入到具体的地理位置如岘山、鹿门山、宜城、中庐、技术细节陂塘修建、占城稻、以及错综复杂的家族势力分布蒯、蔡、庞、黄各自的地盘时,他又开始感到力不从心。

他知道“占城稻”大概是很高产的稻种,但具体如何引入、种植条件是什么,一无所知;

他知道豪强很重要,但蒯家、蔡家具体掌控了哪些资源,与其他家族关系如何,对他而言是一团迷雾;

他知道要修水利,但“陂塘”的具体形制和工程要点,更是他的知识盲区。

他就像一个刚刚学会看地图的人,突然被要求去规划一个国家的区域发展和基础设施建设,空有想法,却缺乏支撑这些想法的具体知识和本地信息。

这种“半懂不懂”的状态,反而更让他焦躁,意识到自己距离真正融入和理解这个时代,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。

他或许能带来一些超越时代的理念,但要将这些理念落地,需要无数像眼前这几位名士所掌握的、扎根于这片土地的“细节”来填充。

就在邓安为此感到些许气馁之时,话题再次转向,这一次,直接戳中了他最敏感的神经——人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