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哐当!”
不知是谁手中的酒杯失手跌落,摔得粉碎。
整个大帐,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。丝竹声停了,谈笑声停了,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那斥候统领急促的喘息。
所有人的脸上,都写满了难以置信。
“你……你说什么?”袁绍猛地站起身,脸上的从容消失不见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错愕,“邓安?哪个邓安?可是那个……那个十二岁的……”
“正是!”斥候急忙道,“便是那个曾在洛阳殿上七步成诗,才华惊动洛京,后……后手刃越骑校尉伍孚,被董卓擢为骑都尉,并参与了洛阳……屠城的邓安,邓元逸!”
“嘶——!”
帐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。
那个孩子!那个集“天才少年”、“董卓亲信”、“屠城帮凶”、“伍孚杀手”等诸多矛盾标签于一身的十二岁孩童!
他……他居然杀了董卓的亲弟弟董旻?叛逃了?
这消息太过匪夷所思,简直如同天方夜谭!
“不可能!”豫州刺史孔伷失声叫道“那邓安年纪虽小,却已是董卓麾下红人,前程似锦,为何要行此自绝之事?莫非是董卓的苦肉计?”
“苦肉计?用自己亲弟弟的命?”曹操猛地放下酒杯,眼中精光爆射。
他立刻联想到了之前那封无名信!难道……送信之人,便是这邓安?!他心中剧震,表面却不动声色,只是缓缓道:“若此事为真……此子,非常人也。”
帐内顿时议论纷纷,惊疑、猜忌、震撼、乃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,交织弥漫。
邓安这一刀,不仅砍下了董旻的头颅,更像是一块巨石,狠狠砸破了联军表面平静却死气沉沉的僵局!
一个十二岁少年的反叛,其带来的冲击力,远胜于千军万马的叫阵。
西迁大军,董卓本阵。
“啊——!!!!”
一声如同受伤猛兽般的咆哮,从董卓那华丽宽大的车驾中爆发出来,声震四野,连拉车的骏马都惊得人立而起!
“邓安小狗!安敢如此!!安敢如此欺我!!!”
董卓须发戟张,肥胖的身躯因为暴怒而剧烈颤抖,一双小眼睛血红一片,几乎要瞪出眼眶。他猛地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,珍馐美酒、竹简文书洒落一地。
“旻字!我的弟弟啊!”董卓捶打着胸口,发出痛彻心扉的嚎叫,那声音中不仅有失去亲人的悲痛,更有一种被最意想不到之人狠狠背刺的屈辱和暴怒!
他待邓安不满啊!虽存利用之心,但也确实欣赏其才华,给予官职,甚至默许他与自己孙女董白交际……
他以为这少年早已被洛阳的鲜血绑上了自己的战车!却万万没想到,这看似驯服的幼狼,竟在最关键的时候,反口咬断了他亲弟弟的喉咙!
“搜!给本相国搜!掘地三尺,也要把那三个叛贼给本太师抓回来!!”
董卓的声音嘶哑,充满了刻骨的怨毒。
“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!不!本相国要活的!本太师要将他碎尸万段,挫骨扬灰!!!”
帐内李傕、郭汜、吕布等将噤若寒蝉,感受到太师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,纷纷领命,气氛压抑到了极点。
后军,董白车驾。
年仅十一岁的董白,穿着一身素雅的锦衣,正抱着那只邓安教她如何照顾的白色小猫,靠在车窗边,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和迁徙的人流怔怔出神。
她还记得邓氏食肆里那暖烘烘的“火锅”,记得他变着花样给她做的奶茶。
记得那个夜晚,共同赏着星空,眼神明亮,那些撩拨的话语。
那个少年,和她见过的所有西凉粗莽将领都不同,他干净,聪明,懂得多,还会照顾她的小情绪……
少女懵懂的心扉,早已在不经意间,为他悄然开了一丝缝隙。
直到一名脸色苍白的侍女,连滚爬爬地来到车驾前,带着哭腔,语无伦次地将那个惊天噩耗说了出来。
“……邓、邓都尉他……他杀了左将军……叛、叛逃了……”
怀中的小猫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僵硬,“喵”了一声,轻轻蹭了蹭她的手。
董白呆呆地坐着,仿佛没有听清,又仿佛每个字都化作了冰锥,狠狠扎进了她的心里。
杀了……叔祖父?
叛逃?
那个会温柔笑着教她照顾小猫,会给她讲故事的元逸哥哥?
为什么?
巨大的荒谬感和撕裂感瞬间攫住了她。
她无法理解,无法将记忆中那个美好的少年,与“弑亲叛贼”这四个血腥残酷的字眼联系起来。
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,大颗大颗地滚落,砸在怀里小猫柔软的毛发上。
不是放声痛哭,而是无声的、极致的茫然与心痛。
她不明白,真的不明白。往日食肆里的温暖,星空下的低语,难道都是假的吗?他为什么要这么做?为什么要杀了她的亲人?为什么要……背叛?
少女初开的情窦,尚未完全绽放,便被这突如其来的、夹杂着家族血仇的冰冷现实,狠狠碾碎。
董白紧紧抱着小猫,将脸埋进它柔软的皮毛里,瘦小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,整个世界,仿佛在这一刻,轰然崩塌。
邓安这一刀,斩断的不仅是董旻的性命,也斩断了他在董卓阵营中所有的羁绊和伪装,更在天下各方势力心中,投下了一颗分量极重的、名为“邓元逸”的棋子,其引发的余波,才刚刚开始扩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