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章 汝南月旦评(2 / 2)

他拿起诗稿,指着其中几句。

“况且,他身世飘零,无族望可依,无师承可靠,于这乱世之中,如浮萍无根。

投身西凉军,或为生存所迫?手刃伍孚,或是情急自保?其中或有我等不知之隐情?若仅因其所处之位,便全然否定其人与其文,是否……稍显武断?”

许靖此言,已然带上了几分对邓安处境的同情与对“唯出身论”的微妙反思。

“糊涂!”

许劭断然驳斥。

“君子困顿时能坚守节操,小人困顿就会胡作非为,岂能因生存之故,便行悖逆之事?伍孚为国捐躯,血溅丹墀,天下忠义之士谁不景仰?邓安弑杀忠良,便是自绝于士林!此乃大是大非,无可转圜!”

他走到窗边,望着窗外萧瑟的庭院,声音沉痛而坚定。

“我月旦评之所以能清议核论,进退天下士子,所依仗者,便是一股浩然正气,一套不容逾越的德行标尺!

若因惜其才华,便为其恶行开脱,甚至加以褒扬,则月旦评何以立世?何以服众?

士族之所以为士族,不在于官位高低,而在于传承道统,维系纲常!

邓安此人,出身寒微已是不幸,更兼操守有亏,纵然才华冠古绝今,亦难入清流之列!

此乃时也,命也,更是其自身之选择也!”

许靖知其弟性情刚直,所言亦是此时士族主流观念。

他轻叹一声,不再争辩,只是道:“那……依子将之见,此番月旦评,对此子当如何置词?”

许劭沉默良久,目光再次扫过那卷让他又恨又惜的诗稿,最终,他回到案前,提起笔,语气决然:

“评语当分两面。

其一,论其才:‘诗才天纵,文体革新,开一代之先声,其词可泣鬼神,其势可动山河,惜乎!’”

“其二,论其人:‘出身寒素,陷身逆虏,弑杀忠良,名节有亏,虽有逸群之才,然德不配位,终非士林之选,天下慎之!’”

他掷下笔,对许靖道:“文休,这便是吾等之公评。需让天下人知晓,才华固然可贵,然德行、名节、出身,方是立身之基!

邓安,便是一面镜子,照出这乱世中,才德分离之悲剧!”

许靖默然点头,他知道,这评语一旦传出,邓安“天才诗人”之名将更甚,但其“道德污点”亦将被牢牢钉在士林的耻辱柱上。

在极重乡评、清议,将人物品藻与仕途进退紧密挂钩的汉末,这样的评价,几乎断绝了邓安被主流士族阶层接纳的可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