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朝终于在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和恐惧中结束了。
董卓带着李儒及一众西凉将领,在一阵甲胄铿锵声中扬长而去,留下满殿面色惨白、心思各异的文武百官。
那“彻查同党”的威胁,如同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利剑。
邓安僵立在原地,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扔在冰天雪地里。
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那些针扎般的目光,充满了鄙夷、愤怒,或许还有一丝兔死狐悲的怜悯。
官员们开始沉默地鱼贯而出,无人看他一眼,仿佛他是某种不洁之物,唯恐避之不及。
他看到了何颙。何颙走过他身边时,脚步没有丝毫停顿,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未曾扫向他,但那紧绷的侧脸和微微扬起的下巴,写满了毫不掩饰的不耻与决绝的割裂。
昔日酒宴上那一点点因“奇思”而生的欣赏,此刻已荡然无存。
他看到了荀攸。荀攸的目光倒是与他有了一瞬的交汇,但那目光深沉如古井,无悲无喜,无惊无怒,仿佛只是在看一件与己无关的器物,又仿佛早已看穿他所有的挣扎与不堪。
那是一种智者的彻底抽离,比何颙的鄙夷更让邓安心寒。他知道,在这位未来的“谋主”眼中,自己或许已经成了一枚废弃的棋子,或者……一个需要重新评估的、危险的变数。
他看到了蔡邕。老人步履蹒跚,在经过他面前时,终于还是停下脚步,转过头来。
那眼神中没有了昨日的惊喜与热切,只剩下巨大的失望、难以言说的痛惜,以及一种仿佛看着美玉坠入污淖的悲哀。
他张了张嘴,似乎想说什么,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,摇了摇头,佝偻着背脊慢慢走远。那声叹息,比任何斥责都更让邓安无地自容。
完了。
邓安心中一片冰凉。他知道,从今往后,他与这些人,与那个代表着“清流”、“正义”的圈子,已经形同陌路,甚至势同水火。他亲手用伍孚的血,画下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。
就在这时,一只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上。
邓安浑身一颤,猛地回头,看到的却是郑泰那张同样写满疲惫,却带着一丝复杂难言神色的脸。
“小安”郑泰的声音压得很低,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,“事已至此,多想无益。”
他没有安慰,也没有指责,只是陈述着一个冰冷的事实,“记住我昨晚的话。活着,才有将来。”
他的目光深邃,似乎在传递着某种不便明言的讯息——我未放弃你,但前路需你自己去闯。
说完,郑泰也如同其他官员一样,没有再多做停留,收回手,快步融入离去的人流中。
偌大的德阳殿前,转眼间只剩下邓安一人,孤独地站在空旷的广场上,阳光照在他崭新的官服上,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。
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感,如同冰冷的潮水,将他彻底淹没。
愤怒吗?委屈吗?或许都有,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命运巨轮碾压过后,认清现实的无力与麻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