尹志平见他这副六神无主的模样,心中“咯噔”一下,暗觉不妙。
寻常弟子顽劣,断不至将他吓成这样。
“前头带路。”
他声线一沉,甩了下袖子,足下一点,已飘出丈许,当先朝着后山偏院掠去。
那是一处极僻静的院落,平日里苔痕满阶,落叶无人扫,除了几个轮值的洒扫弟子,便是飞鸟也罕至。
此刻,那面斑驳的青砖墙下,竟围了七八名道士,一个个伸长了脖颈,对着墙壁指指戳戳,满面皆是惊疑骇然之色,交头接耳,议论不休。
“代掌教来了!”
人群里不知是谁低呼一声,众人闻声回头,见尹志平脸色铁青地负手而来,身上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寒气,连忙噤声,惴惴不安地让开一条通路。
尹志平沉着脸,迈步上前。
只一眼,他便觉浑身血液刹那间冻成了冰。
那面院墙之上,赫然多了两行字。
字迹并非刀刻斧凿,倒像是被人以绝强指力硬生生划出,笔画苍劲,入石三分。
“法王上山,意图全真。”
“教内存奸,万望当心!”
短短十六个字,狠狠剜入尹志平的眼底。
他整个人都僵住了。
周遭师弟们的窃窃私语,此刻听来却如闷雷滚滚。
“这是何人所为?好生了得的指力!竟将青砖视若豆腐!”
“法王?莫非是……是那蒙古国师,金轮法王?”
“教内存奸……这是何意?难道……难道我全真教竟出了通敌的叛徒?”
尹志平什么也听不进去了。
他的目光都被“教内存奸”那四个字死死钉住,动弹不得。
一股寒气直冲顶门百会穴。
败露了!
我与赵志敬勾结蒙古人,图谋掌教大位之事,败露了!
怎会如此?
此事天知地知,他知我知,绝无第三人晓得!是谁?究竟是谁,竟能洞察这等机密?
一个名字他脑海蹦了出来。
叶无忌!
定是那小畜生!他诡计多端,神通广大,定是他窥破了什么!
可这念头刚一升起,立时又被他自己掐灭。
绝无可能。
那小子此刻正在活死人墓中与小龙女逍遥快活,如何能知晓重阳宫中的密谋?
那……会是谁?
尹志平的脑子飞速转动,甄志丙……王志坦……
一个个师兄弟的面容在眼前闪过,又被他一一否决。
猛然间,赵志敬那脸,再度浮现在他眼前。
莫非……是赵志敬那条老狗?
是他!一定是他!
尹志平越想,心中越是透亮。
赵志敬被逐出全真,沦为丧家之犬,心中对我这个压他一头的首座弟子,定然是恨之入骨。
他找我联手,许我掌教之位,莫非从头到尾便是一个请君入瓮的毒计?
先将我拖下水,再将此事宣扬得人尽皆知,让我与他一般身败名裂,万劫不复!
好一招借刀杀人!
好一条阴险毒辣的老狗!
“师兄?尹师兄?你……你没事吧?”
身旁一个年轻道士见他脸色由青转白,嘴唇不住地哆嗦,忍不住伸手扶了他一把。
这一声呼唤,将尹志平从恐慌中拽了回来。
他猛地回过神,扫视着周遭一张张关切的脸。
不成!绝不能慌!
越是这等时候,越不能自乱阵脚!
他深深吸了一口气,目光陡然锐利。
“此事,干系我全真教百年清誉,更关乎在座各位的身家性命,绝非儿戏!”
“从即刻起,此地之事,都给我烂在肚子里!谁要是敢对外泄露半个字,休怪我尹某人清理门户!”
几名年轻道士何曾见过首座师兄这般森然可怖的模样,吓得心胆俱裂,纷纷垂首躬身,连称“谨遵代掌教法谕”。
尹志平指着墙壁,对其中两人厉声吩咐:“你们两个,守在此处,设不准任何人靠近,违者格杀勿论!”
“其余人等,速速散去!今日之事,谁也不许再提!”
他必须在师父与几位师叔伯得知前,将消息死死压住,为自己争取喘息之机。
遣散众人,尹志平独自立于墙下,背心已然被冷汗浸透。
怎么办?
去找师父坦白?
不!那无异于自寻死路!
主动承认勾结外敌,师父即便有心回护,几位铁面无私的师叔也断然不容。
最好的下场,也是废去全身武功,逐出重阳宫。
到那时,我尹志平与废人何异?
活着比死了更难受!
都是赵志敬!都是这条老狗害我!
尹志平眼中杀机一闪而过。
必须找到赵志敬,当面问个究竟!
若真是他从中作梗,定要将他碎尸万段!
可恨那老狗行踪诡秘,茫茫人海,何处去寻?
难道,便只能在此坐以待毙,等着身败名裂的那一刻?
尹志平心乱如麻,在墙下烦躁地来回踱步。
就在他五内俱焚之际,方才那个报信的小道士,竟又一次连滚带爬地奔了过来,脸上的惊慌之色,比方才更盛十倍。
“代……代掌教师叔……”
尹志平一腔邪火正无处发泄,猛地回头,厉声喝道:“又怎么了!莫非后山也起火了不成!”
那小道士被他一吼,险些瘫倒在地,抖着嗓子叫道:“山……山门外……来了一名丐帮的六袋弟子,手持……手持黄帮主的信物,说是有天大的急事,必须……必须立刻面见掌教真人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