封疆大吏?!司徒清霖脑中一片空白,几乎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。不杀他,还给他官做?还是封疆大吏?这……这算什么?招安?羞辱?还是又一个更深的陷阱?
看着他震惊到近乎茫然的表情,司徒清漓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,继续道:“恒河一带,地广人稀,部落林立,信仰繁杂,向来难以治理。朕将它划出来,设‘恒河宣慰司’,就由你,去做这第一任宣慰使。”
恒河?司徒清霖知道这个地方,位于帝国西南边陲之外,是一片广袤、炎热、潮湿、遍布沼泽与丛林、充斥着各种奇怪神灵崇拜和土王的混乱之地。
名义上有些部落向大齐称臣纳贡,但实际控制力微乎其微。那根本不是什么富庶的封疆,而是一片未开化的、令人头疼的烂摊子!甚至可以说是流放罪臣的绝佳之地!
果然!司徒清霖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荒谬的感动瞬间烟消云散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戏弄的恼怒和一丝了然。
他就知道!司徒家的人,怎么可能真的有什么“仁慈”和“大度”?
不杀他,不过是觉得他还有利用价值,把他扔到那个鬼地方去开疆拓土、收拾烂摊子!她自己不愿意去啃的硬骨头,就干脆丢给他这个“麻烦”!
“陛下真是……好算计。”他咬牙道,语气带着讽刺,“恒河那地方,怕不是陛下早就想收入囊中,却苦于无从下手吧?如今让我这个‘余孽’去替陛下火中取栗,开疆拓土?还要对陛下感恩戴德?”
“你可以这么认为。”司徒清漓并不否认,反而坦然道,“但对你而言,这难道不是一条最好的出路吗?远离中原是非之地,手握实权(虽然是边陲之地),重新开始。总好过在这暗无天日的天牢里等死,或者被推出去斩首示众,让你的那些旧部彻底失去希望吧?”
她的话像冰冷的针,刺破了司徒清霖愤怒的伪装。是的,他还有选择吗?死,或者……去恒河。
“而且,”司徒清漓话锋一转,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堪称“狡黠”的意味,“朕还可以给你一些‘帮助’。恒河之人,迷信极深,你若是带着官兵强行征服,怕是事倍功半,且后患无穷。朕最近在国内整顿风俗,打击淫祀邪教,抓了不少装神弄鬼、蛊惑人心的骗子。这些人,朕可以‘无偿’提供给你。你可以把他们带到恒河去,让他们在那里,以‘神’的名义,帮你站稳脚跟,教化(蛊惑)土着。这叫……以夷制夷,或者说,以邪修治邪修。”
以邪修治邪修?!司徒清霖再次被这离奇的想法震住了。
把国内的邪教头子扔到恒河去,让他们在那里发展信徒,建立势力,然后为自己所用?
这简直是……匪夷所思,却又隐隐觉得,在那种环境下,或许……真的比单纯的武力镇压更有效?这位女帝的思路,果然异于常人!
看着司徒清霖脸上变幻不定的神色,司徒清漓知道,他已经动摇了。
她站起身,最后说道:“是带着你的人,在恒河的丛林里搏一个未来,还是在这里等待最终的审判,你自己选。给你三天时间考虑。交出玉玺和名单,朕兑现承诺。否则……”
她没有说完,但未尽之意清晰无比。
看着女帝离去的背影,牢门重新关上,光线再次暗淡。司徒清霖颓然坐倒在冰冷的石床上,心中翻江倒海。
恨吗?当然恨。怨吗?无法不怨。但……她给出的选项,残酷却又现实地摆在面前。
死,一切成空,旧部或许也会被牵连剿杀。去恒河……那是一片未知的、艰难的、甚至可能是屈辱的荒野,但至少,还活着,手里还能有点力量,还能……重新开始。
他想起海外那些荒岛上追随他的人,想起那些相信着他“嫡孙”身份、将复国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的眼睛。
他失败了,他辜负了他们。或许……用这种方式,给他们,也给自己,谋一条生路,是最后的赎罪?
“司徒家……果然没一个好人……”他低声咒骂了一句,嘴角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、混合着苦涩、嘲讽与一丝认命的笑。
三天后,司徒清霖做出了选择。他交出了一份详细的海外势力分布图、联络密码以及部分隐藏的财物地点。
同时,他给出了真玉玺的藏匿之处——竟是在江南某处早已荒废的陈氏旧祠地底密室内。
玉玺很快被黎川亲自带人起出,经太上皇和几位老臣鉴定,确为真品。而宫中那方沿用多年的玉玺,则被证实是当年陈皇后暗中命高手仿制的赝品,工艺足以乱真。
尘埃落定。
司徒清漓信守承诺,涉案不深的“公子”旧部被集中看管后,分批流放或充边,保住了性命。
司徒清霖本人,则在伤愈后,带着一份盖有皇帝玉玺(如今是真的了)的任命诏书、一批“特殊人才”(前邪教头目)以及一部分被允许携带的、愿意跟随他前往恒河的旧部骨干,在一队官兵的“护送”(实为监控)下,踏上了前往大齐西南边陲的漫漫长路。
站在边境最后一座关隘的城楼上,司徒清霖回望中原方向。群山阻隔,再也看不见京师的宫阙。
他紧了紧身上的披风,转向南方那片被湿热雾气笼罩的、未知的丛林与平野。
“恒河……”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,眼中最初的抗拒与不甘,渐渐被一种野心的微光所取代。
那确实不是个好地方,但……既然来了,既然活着,那就把它,变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吧。
海岛的黄昏早已逝去,但人生的黄昏,似乎……还未真正降临。
对于司徒清霖而言,一场新的、截然不同的冒险与挣扎,或许才刚刚开始。而这一切,都在那位远在京师的女帝,冷静而长远的布局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