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帝司徒星竹的苏醒,如同给风雨飘摇的大齐王朝注入了一剂强心针。
然而,这针剂的效力,却肉眼可见地随着时间在迅速衰退。
尽管有沐夫人精心调理,汤药针灸从未间断,但皇帝的脸色始终不见红润,精神更是时好时坏。
批阅奏折的时间越来越短,召见大臣时常常说不了几句话便显露出难以掩饰的疲惫,甚至偶尔在议事中途,会不受控制地短暂昏睡过去。
这一切,都被近身侍奉的高德全和时常入宫议事的重臣们看在眼里,忧在心中。
陛下,是真的伤了根本,龙体已然是油尽灯枯之兆,全靠着药力和一股心气在强撑。
于是,那个敏感而沉重,却又关乎国本的问题,终于被一些自诩忠直、或以社稷为重的朝臣,小心翼翼地提上了朝议。
这一日,在一次商讨完边境军务和灾荒赈济之后,一位年高德劭、以耿直闻名的御史大夫,颤巍巍地出列,手持玉笏,深深一揖:“陛下,国不可一日无君,亦不可久无储贰。如今朝局初定,然龙体……呃,陛下仍需静养。为固国本,安天下臣民之心,老臣斗胆,恳请陛下……早定储君,以正国统!”
此言一出,满殿皆静。所有大臣都屏住了呼吸,偷眼觑着龙椅上的皇帝。
皇帝尚未开口,侍立在一旁的平南王司徒星河已然勃然大怒!
他猛地踏前一步,虎目圆睁,厉声喝道:“混账!陛下洪福齐天,自有上天庇佑!尔等在此妄议储君,是何居心?莫非是诅咒陛下吗?!”
他声色俱厉,周身那股久经沙场的杀伐之气瞬间弥漫开来,震得那位老御史身形一晃,几乎站立不稳,其他有心附议的官员也顿时噤若寒蝉。
皇帝抬了抬手,示意弟弟稍安勿躁。他靠在龙椅上,微微喘息了几下,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噤声的群臣,缓缓开口,声音虽有些中气不足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:“爱卿……有心了。立储之事,关乎国运,朕……心中有数。”
他没有赞同,也没有明确反对,只是用一句“心中有数”将话题暂且压下。
但所有人都明白,平南王的愤怒,更多是出于对兄长身体状况不愿接受的情感宣泄。
而皇帝本人,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身体的真实状况。立储,确实已经到了不能再拖的时候。
只是,这个人选,让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与煎熬。
如今名义上唯一的皇子,便是被关在宗人府的五皇子司徒清瑜。
然而,这个儿子,却让他无论如何也满意不起来。
皇帝并非嫌弃司徒清瑜生母出身卑微。
他自己就是洗脚婢所出的庶子,若论出身,他比这个儿子还要不堪。
他真正瞧不上的,是司徒清瑜的性格与能力。
怯懦又偏激,自卑又贪婪,缺乏主见,易受人摆布。
当初让他早早前往富庶却无实权的福建就番,并非厌弃,恰恰是一种变相的保护。
远离京师这个权力漩涡中心,安安稳稳做个富贵闲王,或许能保他一世平安。
可惜,这个儿子并不能理解他这片深藏的、属于帝王的、近乎冷酷的父爱。
他只会怨怼,怨恨父亲因他生母而轻视他,早早剥夺了他争夺储位的资格。
他也不想想,若他真有雄才大略,真有明辨是非之能,至于会被一个心怀叵测的长史玩弄于股掌之间,对其言听计从,甚至在皇陵做出那等弑兄埋父(虽未成功)的疯狂之举吗?
这样一个草包,若只是因为“没得选”而将他扶上储位,乃至帝位,那将是大齐王朝的灾难!
司徒家浴血奋战打下的江山,迟早会被那些虎视眈眈的世家大族、朝中权臣架空,皇帝将成为真正的傀儡,司徒皇室恐有倾覆之危!
他绝不允许自己辛苦维系一生的基业,毁在这样一个不堪造就的儿子手上!
皇帝敏锐地意识到,朝臣们既然已经开了口,下一步,必然是联合施压,逼他放出宗人府里的五皇子,然后扶持这个易于控制的“阿斗”上位,以便他们攫取更大的权力。
决不能让他们得逞!
必须快刀斩乱麻!
就在朝臣们提出立储议案的当晚,夜色深沉,万籁俱寂。
一道黑影手持密令,悄无声息地进入了守卫森严的宗人府。
不过一炷香的功夫,那道黑影便悄然离去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