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国公冷哼一声，背过身去。
张铮的脸上闪过一丝挣扎，但很快被狠厉取代。他甩开我的手，对下人吩咐：“拿药来！”
一个内侍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，上面放着一个精致的白玉酒杯，杯中液体清澈，却散发着死亡的气息。
“不……不要……”我惊恐地向后缩去，却被两个婆子死死按住。
张铮端起那杯牵机，一步步向我走来。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，眼神躲闪，不敢与我对视。
“芷柔……别怪我……要怪，就怪你的命……”他喃喃着，伸手捏住我的下颌，迫使我张开嘴。
那冰冷的杯沿触碰到我的嘴唇，我拼命挣扎，泪水、汗水混在一起。我看着他，这个我曾名义上托付终身的男人，眼中尽是绝望的哀求。
但他最终还是狠下心来，将整杯毒药，毫不留情地灌入了我的喉中。
辛辣、苦涩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，伴随着一股灼烧般的剧痛从腹部升起。
意识在痛苦中浮沉。
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卷在一张破旧的草席里，颠簸着，然后被重重地抛下。浓烈的腐臭气息钻入鼻腔，耳边是野狗低吠和乌鸦的啼叫。
乱葬岗。
我竟然……没有立刻死去。是了，我想起来了。我最好的朋友，药王谷的继承人，在我出嫁前，曾偷偷塞给我一瓶解毒丸，说是能解百毒，关键时刻或可保命。
她当时还笑言但愿我用不上。那瓶药，我一直贴身藏着，连同我对过往唯一的一点温暖记忆。张铮他们杀人心虚，竟忘了搜身。
求生的本能让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，颤抖着摸出那个小瓶，将里面所有的药丸都倒入了口中。
药丸带着淡淡的清香，化作一股清流，暂时压制住了那撕心裂肺的绞痛。
但牵机之毒，岂是凡品？药王谷的解毒丸虽妙，也只能暂时护住我的心脉，无法彻底清除毒素。剧烈的毒性依旧在我体内肆虐，尤其是腹中的胎儿……
我能感觉到，那个小生命正在离我而去。那种剥离的痛楚，远比毒发更让我肝肠寸断。
“孩子……我的孩子……”我无声地哭泣着，指甲深深抠进身下的泥土里，混合着血与泪。
我不能死在这里！我不能就这样像野狗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！方家的血海深仇，杀身杀子之恨，还有那高高在上的、默许了这一切的生母！
恨意，如同最烈的火焰，在我濒死的躯体里燃烧起来，给了我前所未有的力量。
我挣扎着，用尽全身力气，从草席中爬出。秋雨冰冷地打在我身上，反而让我清醒了几分。我撕下衣襟，死死勒住依旧剧痛的小腹，一步一步，沿着泥泞的山路，向着远离京城的方向爬去。
我不知道爬了多久，意识几次模糊。天亮时分，我终于支撑不住，倒在了一条官道旁的草丛里。
再次醒来时，我发现自己在一个简陋的农家茅屋里。是一对早起赶集的老夫妇发现并救了我。我谎称是遭遇了山匪，家破人亡。他们看我可怜，收留了我几日。
我知道此地不宜久留。万一魏国公府或者刘皇后发现我的尸体不见，定然会派人追查。我必须尽快离开。
我谢过老夫妇，用头上仅存的一支不起眼的银簪换了身粗布衣裳和一些干粮，踏上了前往西南药王谷的路。那是我唯一可能获得庇护和生机的地方。
然而，我还是低估了刘皇后手段的通天。
就在我走出京师城门不到十里，在一处僻静的茶寮歇脚时，几个看似寻常，眼神却异常锐利的汉子围了上来。为首一人，是个面白无须、声音阴柔的中年人，他看似客气，语气却不容置疑：
“方姑娘，皇后娘娘有请。”
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。她果然还是找到了我！在我“死”后，她还要做什么？确认我的死亡？还是……另有图谋？
我没有反抗，也无力反抗。我被蒙上眼睛，带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，颠簸了不知多久，被带进了一处隐秘的别院。
当我被取下眼罩，适应了室内昏暗的光线后，我看清了那个端坐在上首的女人。
她穿着常服，但通身的雍容华贵之气却难以掩盖。容貌与我，确有几分依稀的相似。这就是我的生母，当今刘皇后。
她看着我，眼神复杂，有审视，有疏离，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、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愧疚。
“你命很大。”她开口，声音平静无波，听不出喜怒。
我跪在地上，浑身依旧疼痛虚弱，但脊背却挺得笔直：“托娘娘的福，没如您所愿，死在乱葬岗。”
她眉头微蹙，似乎不喜我的顶撞：“放肆。”
“娘娘召我来，是想亲手再灌我一杯牵机吗？”我抬起头，毫不畏惧地迎上她的目光。既然已到绝境，又何须再惧？
她沉默了片刻，才缓缓道：“牵机不是本宫赐下的………方家之事，确实是受太子牵连，但是我已经尽力了……至于张铮……他只是奉命行事………，这次算是本宫对不起你………”
“………”我几乎要笑出声来，眼泪却流了下来：“所以，皇后娘娘这是在给我解释吗？您觉得我需要这样的解释吗？还是说皇后娘娘觉得生而不养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？”
“住口！”刘皇后猛地一拍桌案，凤目含威，“注意你的身份！有些事，非你所想那般简单！皇室颜面，朝廷大局，岂容你置喙！”
“皇室颜面？”我嗤笑，“所以，我这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女，就该被牺牲，被灭口，以保全您和太子的‘颜面’和‘大局’？”
我的话像刀子一样刺向她。她的脸色变了几变，最终化为一种深深的疲惫。
“芷柔……”她第一次叫了我的名字，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，“有些路，一旦走了，就无法回头。本宫……亦有不得已。”
“您的不得已，就是用方家满门的血，用我和我孩子的命来铺就吗？”我质问道，心口如同被撕裂。
她避开我的目光，良久，才道：“你不能再留在京城，也不能去药王谷。”
“娘娘要如何处置我？”
“本宫会派人送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。”她淡淡道，“从此以后，世上再无方芷柔。你换个身份，安稳度日吧。”
“安稳度日？”我看着她，一字一句地说道，“娘娘，从我被灌下牵机，从我的孩子死在乱葬岗的那一刻起，‘安稳’二字就与我无缘了。”
我重重地磕下头去，额头触及冰冷的地面：“求娘娘，放我走。”
“放你走？你去哪里？又能做什么？”
“去我该去的地方，”我抬起头，眼中是燃烧的恨意和决绝，“做我该做的事。”
刘皇后凝视着我，那双看透世情风云的凤眼里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我的影子。她看到了我眼中的恨，看到了那不死不休的执念。
我们母女，在这隐秘的别院里，进行着无声的对峙。
最终，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，挥了挥手：“你……好自为之吧。”
她没有杀我，也没有强行囚禁我。或许，在她内心深处，对我这个从未尽过母亲责任的女儿，终究存着一丝不忍？又或许，她只是觉得，我一个弱质女流，身中剧毒，失去一切，根本掀不起任何风浪，任由我自生自灭，才是最好的选择？
我再次向她磕了一个头，然后挣扎着站起身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别院。
阳光刺眼，我却感到无比的冰冷。
我知道，刘皇后放我走，不等于完全放手。我未来的路，必将布满荆棘与监视。
但无论如何，我活下来了。
站在陌生的官道上，回望京城方向，那巍峨的皇城和森严的国公府，如同盘踞的巨兽。
我抚摸着依旧平坦却空荡荡的小腹，那里曾孕育过一个生命，如今只留下无尽的伤痛和仇恨。
“等着吧，”我在心里默念，“所有欠下的债，我方芷柔，会一笔一笔，连本带利地讨回来！”
秋风卷起她的衣袂，单薄的身影却挺立如松。
最终，方芷柔还是没有去药王谷找她最好的朋友，因为她害怕自己的出现 会给她带去灾祸，她不能连累她。
最终，她来到闽地的一个小城镇落地生根，靠着一手跟方府绣娘学来的双面绣养活自己。
再后来，她收养了一个孤儿，取名陈长风，告诉他，他是她的亲生儿子，告诉他，他是魏国公府嫡长子张铮的儿子，告诉他，她是刘皇后的私生女，告诉他，他的生父亲手给怀着孩子的她灌下牵机，然后将自己的血参在陈长风的食物里，让他体内也有牵机残留，最后将他培养成最锋利的刃。
可是，随着陈长风一天天长大，她的身体越来越差，对陈长风的感情也越来越深，她开始后悔给陈长风灌输了她的仇恨，她开始企图纠正自己的错误，可是，好像来不及了…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