平南王司徒星河是压着滔天怒火,才命人将清漓召到书房的。
当那封来自京师的,盖着皇帝玉玺的信件送到他手上时,他几乎当场就要爆炸,恨不得立刻把那个专会给他找事,手肘朝外拐的混账女儿抓过来生剥了皮!
他上次在江南盐课事发后,明明已经跟她剖析得那么清楚,将皇兄对她那点利用之心都掰开揉碎了讲给她听!
结果呢?这才过了多久?她脑子里有了点所谓“改革”的馊主意,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去信告诉皇兄!
怎么?自己这个亲爹是纯外人?是阻碍她建功立业的绊脚石吗?!
若不是残存的理智死死拽着他,提醒他眼下盐改之事箭在弦上,在改革启动前和进行中,他这个平南王都必须表现出对清漓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全力支持,否则底下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必会阳奉阴违,导致改革寸步难行、最终失败,甚至可能生吞了清漓,他早就……早就家法伺候了!
就在司徒星河胸口剧烈起伏,努力平复心境时,书房门被轻轻敲响。
随着一声“进来”,清漓抱着一大摞厚厚的资料册子,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。
书房门甫一关上,隔绝了外界,平南王那压抑已久的冷嘲热讽便如同冰雹般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:
“哟,这不是我们手眼通天,能直达天听的镇国郡主殿下么?怎么没在江南那花花世界大展拳脚,替你那皇伯父分忧解难,反而蜗回我们南疆这穷乡僻壤的小地方了?”
司徒星河斜睨着女儿,语气里的酸意和怒火几乎能凝成实质。
清漓闻言,撇了撇嘴,倒也没害怕,反而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坦然,小声嘀咕道:“……要不是知道直接跟您提,您肯定二话不说就把我骂回来,根本不会同意我动盐课,女儿我也不至于……出此下策,先去信皇伯父啊。”
“哼!”司徒星河重重一哼,声音拔高,“原来你也知道这是下策!是馊主意啊?本王还以为你去了一趟江南,见识了那边的风云诡谲,总能学得聪明些!结果呢?你是眼睛瞎了还是心盲了?还没看清楚吗?江南那些盐商,哪个是善茬?那是一个个富可敌国,与各地世家大族,宗室权贵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利益集团!还有那盐课,从上到下,哪一个关键位置坐着的,不是皇兄与本王精心挑选,视为心腹之人?你倒好,一下子就想把所有人吃饭的碗都给砸了!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,想被人生吞活剥了吧?!”
清漓被喷得缩了缩脖子,但依旧低声辩解道:“可……可皇伯父他都支持我的改革方案了,证明这方案……还是可行的吧?”
“可行个屁!”司徒星河气得差点拍桌子,“你皇伯父那是病急乱投医!去年地动,今年江南又大旱,朝廷赈灾花出去多少银子?加上盐课巨额亏空,国库都快能跑马了!他现在是只要能弄来银子,别说你这馊主意,就是更离谱的,他都会说可行!他要的是钱!是银子!至于你这主意会得罪多少人、引来多大反弹,他才不会管!反正天塌下来,第一个砸到的也是我们南疆!你要不是本王的女儿,本王才懒得管你死活!”
说到最后,司徒星河几乎是吼出来的,他猛地闭上眼,胸膛剧烈起伏,显然气得不轻,生怕自己再看清漓那副“无辜”的样子会控制不住动手。
清漓见状,心里一紧,生怕真把父王气出个好歹,那她的盐改大计可就真要胎死腹中了。
她赶紧放下怀里的资料,手脚麻利地上前,端起桌上的温茶,小心翼翼地递到平南王手边,又拿起旁边的扇子,讨好地给父王扇风降火,“父王息怒,父王息怒!喝口茶,顺顺气,是女儿考虑不周,女儿知错了……”
司徒星河闭着眼,连喝了好几口女儿奉上的茶,才勉强将那股翻腾的怒火压下去几分。
他放下茶杯,声音依旧冰冷,但总算恢复了点理智:“皇兄在信中说,原本想借调你去京师,主持全国的盐课改制。”
清漓眼睛一亮,但没敢插话。
平南王瞥了她一眼,冷哼一声:“本王已经去信回复皇兄了。全国盐改,兹事体大,牵一发而动全身,船大难调头。且你的计划听起来天花乱坠,但究竟是否可行,尚未可知。我们南疆船小好调头,既然这‘好主意’是你提出来的,便让你先在南疆试行。若效果卓着,确实能利国利民,届时皇兄再推行全国也不迟。若是搞砸了……哼,损失也止于南疆一隅,不至于动摇国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