观测者消失后的第七天。
农庄的氛围发生了根本性变化。过去的安逸和渐进发展被一种紧迫感取代，每个人都清楚地知道：五年，或者更短，要么解决至少一个危机，要么世界重置。
主屋会议室，核心团队正在进行第一次进度评估。
格伦的右手依然呈现半石半金属的状态，但他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变化，甚至开始研究如何利用这种混合材质——他在那只手上加装了微型工具和传感器，现在它成了多功能实验手。
“神经链接技术升级完成。”地精工程师汇报，眼中带着疲惫但兴奋的光芒，“安全协议增加到九层，意识稳定液配方改良，连接效率提升了40%。按照新方案，我们可以每周进行一次样本接触，而不是每月一次。”
“样本研究计划？”林越问。
“排序调整了。”格伦调出列表，“根据西恩从观测者那里获得的信息，以及阿尔法和伊普西龙提供的情报，我们重新评估了风险。下一个接触目标不是按危险度最低，而是按‘对解决危机最有帮助’来选择。”
屏幕上显示着十二个样本的简要档案：
“德尔塔样本——特性：共生适应。可能帮助我们理解如何与深渊能量共存而非对抗。”
“泽塔样本——特性：能量转化。可能提供控制或净化深渊侵蚀的技术思路。”
“缪样本——最完整的原型体，危险度最高，但可能包含普罗米修斯计划的完整设计蓝图。”
林越审视着列表：“从德尔塔开始。如果它真的擅长共生，也许能教我们如何让农庄的土地在深渊环境中稳定产出，甚至反过来利用深渊能量。”
“同意。”阿斯特法师点头，“不过我需要提醒：根据古代文献，德尔塔样本在实验记录中表现出‘过度共生倾向’——它会尝试与接触的一切事物建立共生关系，包括无生命的岩石和能量场。接触时要格外小心自我边界。”
“具体风险？”
“你可能开始觉得农庄的围墙是你的‘皮肤’，田地是你的‘器官’，居民是你的‘细胞’。”法师严肃地说，“那是一种认知层面的侵蚀，比直接的攻击更难防御。”
林越思考片刻：“我们有应对方案吗？”
“有，但不保证完全有效。”格伦说，“我设计了一套‘现实锚定系统’，连接时会持续向你的意识注入真实世界的信息：你的名字、农庄的坐标、今天的日期、甚至是你早餐吃了什么。理论上能帮助保持自我认知。”
“那就准备吧。下次满月在十天后，届时进行德尔塔样本接触。”
会议转向下一个议题。
“深渊探索者协会的回应来了。”阿斯特法师取出一封用魔法密封的信件，“协会高层对观测者的信息非常重视，已经成立特别研究组。他们愿意共享所有关于古代纪元、深渊本质、位面异常的档案，但有两个条件。”
“说。”
“第一，协会要派一个常驻观察员团队进驻农庄，实时参与研究。第二，所有重大发现必须与协会共享，包括封印样本的研究成果。”
雷蒙德皱眉：“这不就等于把我们的秘密完全开放了？”
“某种程度上是。”阿斯特承认，“但协会掌握的知识库可能是我们短时间内获取信息的唯一途径。他们有三百年积累的档案，包括一些已经失传的古代文献。如果我们自己研究，五年内可能连一个危机的本质都搞不清楚。”
林越权衡利弊。开放农庄确实有风险，但闭门造车更危险。时间压力下，他必须做出选择。
“同意，但有三个限制：第一，观察员团队不得超过五人，必须接受农庄的安全审查和监管。第二，敏感区域——特别是封印核心区和神经链接实验室——需要特殊许可才能进入。第三，所有共享信息要分级，最核心的秘密保留。”
“我会转达。”阿斯特点头，“另外，协会提到一个线索：在‘无尽图书馆’——协会总部的地下藏书馆——有一份被封存的第七纪元文献，可能记录了上一个纪元面对类似危机时的应对方案。但那份文献被强大的禁制保护，连协会会长都无法解开。”
“禁制类型？”
“灵魂绑定禁制。只有特定血脉或特定‘概念’的持有者才能阅读。文献的标题是……《终末纪元求生录》。”
《终末纪元求生录》。这个名字让所有人心中一动。
“我们能尝试解开吗？”
“协会愿意让我们尝试。但文献在总部，位于王都‘银月城’，距离这里至少一个月的路程。”阿斯特说，“而且，一旦尝试失败，文献可能自毁。”
一个月路程，加上可能的失败风险。林越计算着时间成本。
“艾莉娅，农庄能暂时离开我吗？”
半精灵少女想了想：“日常运转没问题，雷蒙德和我可以负责。但重大决策和样本接触需要你在。”
“那就安排。”林越做出决定，“我去银月城。但不是现在，等完成德尔塔样本接触后出发。如果样本能提供有用的信息，也许能提高解开文献禁制的成功率。”
“我和你一起去。”阿斯特说，“银月城我熟，而且协会总部需要引荐人。”
“可以。”
会议继续。
“地球线情况。”林越看向格伦，“你上次说守护者基地有进展？”
地精工程师切换到另一个屏幕，显示着地球那边的画面：“赵铁山的训练进展顺利，第一批守护者已经可以执行基础任务。但有个新情况——三天前，海州市出现了第一个公开的‘灵能觉醒者’。”
画面中是一个年轻女性，正在街头用念动力抬起一辆汽车，解救被困在车底的儿童。视频在网上迅速传播，虽然很快被删除，但已经引起了广泛关注。
“她后来怎么样了？”
“被特殊事务管理局带走了。”格伦说，“但我们的人设法接触了她的家人。据他们说，女孩被‘邀请’加入一个‘特殊人才培养计划’，官方承诺提供训练和保护，但需要配合研究。”
林越皱眉。官方的反应在意料之中，但速度比预计快。
“我们这边呢？觉醒者招募情况？”
“目前确认的自然觉醒者有七个，四个已经同意加入我们，三个还在犹豫。”格伦汇报，“另外，根据你提供的样本能量数据，我们开发出了第一代‘灵能诱发剂’，理论上可以安全地诱发潜在觉醒者的能力。但需要大量测试。”
“测试对象？”
“从守护者志愿者中挑选。”格伦说，“赵铁山选了二十个人，都是背景干净、心理稳定的。如果成功，我们能在三个月内组建一支小型灵能者部队。”
这可能是地球线对抗未来危机的关键力量。但林越担心的是另一件事。
“观测者提到‘位面连接引发的法则污染’。我的双界穿梭能力，可能就是那个异常连接。如果地球和艾瑟兰的连接导致两个世界的法则互相渗透……”
“那么两个世界可能都在朝着不稳定的方向发展。”阿斯特接过话头，“深渊侵蚀艾瑟兰，灵能觉醒在地球爆发——这可能是同一种现象在不同世界的表现：法则壁垒弱化，导致原本各自独立的力量体系开始交汇。”
这个推测让人不寒而栗。如果两个世界的连接本身就是问题的一部分，那么切断连接可能是最简单的解决方案。但那样意味着林越将失去最大的优势，农庄的发展将大幅放缓。
“暂时不考虑切断连接。”林越最终决定，“但要加强研究。格伦，设计一套监测系统，实时追踪两个世界法则交互的强度和模式。我们需要知道这种‘污染’到底有多严重，以及是否有控制的方法。”
“明白。”
会议的最后，西恩汇报了深渊侦察的最新情况。侦察者虽然还没完全恢复，但已经可以执行轻度任务。
“魔物集群没有重新集结的迹象，但裂隙深处的能量读数在稳步上升。”西恩调出监测数据，“而且，我派出的隐形侦查魔偶在裂隙边缘拍到了这个。”
画面中，一个穿着破烂紫色长袍的人形生物正站在裂隙边缘，向深渊中倾倒某种发光的粉末。它的动作僵硬不似活人，但明显是有意识的行为。
“这是什么？”雷蒙德眯起眼睛。
“根据协会档案，这是‘深渊祭司’的进阶形态——‘深渊使徒’。”阿斯特表情凝重，“使徒通常由人类堕落而成，保留部分智慧和施法能力，但完全效忠于深渊。它们能够进行复杂的仪式魔法，召唤更强大的魔物，甚至……与深渊深处的存在沟通。”
“它在做什么仪式？”
“看起来像是某种定位仪式。”法师分析，“那些发光的粉末可能是用魔物核心研磨的导引材料。它在为某个东西标记坐标——可能是召唤，可能是传送，也可能是……导航。”
“导航什么？”
阿斯特沉默了几秒：“观测者提到的‘收割者’。如果收割者真的存在，并且正在活动，它们可能需要本地代理来引导它们找到成熟的文明。深渊使徒，可能就是那样的代理。”
会议室陷入寂静。魔物潮已经够可怕了，但如果那只是真正威胁的前哨呢？
“加强侦察。”林越打破沉默，“西恩，组建特种侦察队，专门监控深渊使徒的活动。如果可能，捕获一个进行研究。我们需要知道它们的目的和背后的存在。”
“需要增援。”
“从守护者基地调人。”林越做出决定，“地球那边选几个最优秀的，装备混合科技武器，来这里接受适应性训练。两界人才都要用上。”
会议结束，众人散去。林越独自留在会议室，看着墙上新挂起的世界地图和倒计时牌：
归零协议预估执行时间：4年11个月23天
时间每一秒都在减少。
他走到窗前，望向农庄。田地里，工人们正在收割这一季的抗魔化小麦。围墙上，守卫队员在巡逻。工坊里，格伦和他的团队正在调试新设备。一切看起来正常，但每个人脸上都多了一份凝重。
五年。
对个人来说，五年很长。对一个文明来说，五年转瞬即逝。
林越回到办公桌前，开始整理接下来的行动计划：
1. 十天后：接触德尔塔样本，获取共生适应技术。
2. 十五天后：启程前往银月城，尝试解开《终末纪元求生录》。
3. 一个月内：完成第一支混合部队的组建。
4. 三个月内：地球灵能者部队初步成型。
5. 六个月内：完成所有十二个样本的初步接触和评估。
6. 一年内：至少在一个危机领域取得突破性进展。
计划列得很清晰，但林越知道，实际执行中会有无数变数。样本可能失控，协会可能不可靠，深渊可能提前爆发，地球的灵能觉醒可能引发社会动荡……
“一步一步来。”他对自己说。
胸口的钥匙传来温暖的脉动，像是在鼓励。
那天晚上，林越做了个梦。
梦里，他站在一个巨大的环形殿堂中。十二把石椅围绕中央的火焰，其中七把椅子上坐着模糊的身影——包括伊修达尔。他们在争论，声音嘈杂但听不清内容。
然后，殿堂开始崩塌。五个身影站起，打开一道光门，消失在门后。伊修达尔和另一个身影留下。
那个留下的身影转向伊修达尔，说了什么。伊修达尔摇头，指向殿堂外——那里是一片黑暗，但黑暗中有点点星光。
争论持续。最终，那个身影也站起，走向光门。但在踏入前，他回头看了伊修达尔一眼，眼神复杂。
光门关闭。殿堂彻底崩塌。
伊修达尔独自坐在废墟中，手中握着发光的心智之钥。他开始施法，钥匙分裂成七块碎片，其中六块飞向虚空，最后一块被他按进胸口。
然后他看向梦境之外的林越，嘴唇翕动，说出了清晰的一句话：
“找到他们。只有七钥重聚，才能重启‘方舟’。”
梦境破碎。
林越惊醒，浑身冷汗。
“方舟”？七钥重聚？
他看向胸口，钥匙的光芒在黑暗中格外显眼。现在他明白了，钥匙不只是一把钥匙，而是某个更大系统的一部分。伊修达尔当年分裂钥匙，把碎片交给其他六人带走，可能不只是为了安全，而是为了……
为了有一天，有人能把它们找回来，重启某个能拯救文明的东西。
“方舟”是什么？是飞船？是避难所？还是某种终极武器？
林越不知道。但他知道，自己的任务清单上又多了一项：寻找另外六块钥匙碎片。
而线索，可能就在那六个逃离的奥术师去向中。他们可能去了其他纪元，可能去了其他世界，可能已经死亡，也可能……
还在某个地方活着，等待着继承者的到来。
窗外，天色微亮。
新的一天开始，倒计时又减少了一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