磐石镇的镇长办公室比林越想象的要简朴许多。
石头垒砌的墙壁上挂着几张兽皮和一幅磨损严重的地图，一张厚重的木桌占据了房间大部分空间，上面堆满了卷轴和账簿。空气中弥漫着墨水和陈旧木材混合的气味。
卫兵队长将他带到门口，低声说了句“进去吧”，便守在了外面。
桌后坐着一位头发花白、面容精瘦的老者，他穿着一件浆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布袍，眼神锐利得像鹰。他正拿着一支羽毛笔在账本上写着什么，听到动静，抬起头，目光平静地落在林越身上。
“坐。”镇长指了指桌前的木凳，声音平稳，听不出喜怒。
林越依言坐下，心中快速盘算着各种可能。是福不是祸，是祸躲不过。他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。
“我叫霍恩，磐石镇的镇长。”老者放下羽毛笔，双手交叉放在桌上，“年轻人，怎么称呼？从哪里来？”
“林越。来自……一个很远的地方。”林越谨慎地回答。
霍恩镇长微微颔首，似乎并不意外这个模糊的答案。“远方的旅人，跑到我们这被诅咒的边境之地来，还继承了那座谁都不想要的农庄……能告诉我为什么吗？”
林越心知对方不可能相信他只是运气好，略一沉吟，选择了部分实话：“继承农庄是个意外。但我需要一处安身立命之所，而且我认为，那片土地并非毫无价值。”
“价值？”霍恩镇长身体微微前倾，目光更加锐利，“靠近深渊裂隙的土地，魔气侵蚀，作物难以生长，偶尔还有魔物溜达过来。除了那些要钱不要命的冒险者和拾荒者，没人会觉得那里有价值。你昨天带来的盐、糖，还有那种效果极好的伤药……可不是边境能产出的东西。”
他顿了顿，缓缓道：“你带来的货物很受欢迎，尤其是伤药，卡多（那个受伤被救的猎人）的命算是保住了，伤口愈合的速度惊人。这很好，为小镇解决了麻烦。但同样，它们也带来了麻烦。”
林越心头一紧：“镇长先生，我只是想用我拥有的东西，换取在这里生存下去的资本。我并不想给小镇带来麻烦。”
“麻烦不是你想不想带来的问题。”霍恩镇长摇了摇头，“是你的出现，以及你拿出的东西，本身就打破了这里的平衡。费奇（杂货店老板）用高出市价三成的价格收了你的盐和糖，转头就能用高出五成的价格卖给那些不缺钱的冒险者。你的伤药效果如此之好，让镇上的药剂师皮埃尔很没面子，更重要的是，很多人开始打听你的来历，以及你还有多少这样的‘好东西’。”
林越默然。他确实忽略了这一点。信息差和降维打击带来的利润，必然会引起原有利益阶层的关注和反弹。
“我看得出来，你不是普通人。”霍恩镇长看着林越，“至少，你能自由进出那片被诅咒的土地而没有被魔气彻底侵蚀，还能找到那些……物资，这就很不寻常。我不管你的东西从哪里来，也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运进来的。”
他话锋一转：“我只关心一点，你的行为，对磐石镇是利大于弊，还是弊大于利。小镇位于王国边境，直面荒野和深渊的威胁，生存是第一要务。我们需要物资，需要药物，需要增强实力。”
林越听出了对方的弦外之音，他抬起头，直视霍恩镇长：“镇长先生，我希望我的存在，能对小镇有利。我可以提供稳定的、优质的食盐和糖，可以提供效果更好的伤药，甚至……未来可能提供一些其他的东西，比如粮食。”
“粮食？”霍恩镇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，“在深渊农庄种粮食？”
“是的。”林越肯定地回答，“我正在尝试改良那里的土地。”
霍恩镇长盯着林越看了半晌，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和可行性。良久，他身体向后靠了靠，语气缓和了一些：“年轻人，有想法是好事。但我必须提醒你，在你证明你的价值，并且真正有能力在那片土地上站稳脚跟之前，你和你带来的东西，既是机遇，也是风险。”
“我明白。”
“那么，我们来做一笔交易，或者说，达成一个共识。”霍恩镇长沉声道，“我可以默许你在磐石镇进行交易，甚至可以为你提供一些基本的庇护，让镇上的卫兵不会刻意去找你的麻烦。作为回报，你提供的食盐、糖和药物，必须优先、并以相对合理的价格供应给小镇官方一部分。同时，你不能主动破坏小镇现有的秩序。”
这条件比林越预想的要好很多。他原本以为会面临盘剥、驱逐甚至更糟的情况。这位霍恩镇长，显然是个务实派。
“很公平。”林越点头同意，“我会遵守约定。”
“很好。”霍恩镇长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，“那么，欢迎你正式成为磐石镇的一员，林越先生。虽然你的住处……有点特别。另外，作为见面礼，这个给你。”
他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小布袋，推到林越面前。
林越接过，打开一看，里面是几十颗大小不一、形状各异的种子，颜色也从褐色到淡金色不等。
“这是？”
“一些可能适合在贫瘠土地上生长的作物种子，是过往的商队和冒险者留下的，有些连我也叫不出名字。”霍恩镇长说道，“放在我这里也是浪费，或许你可以在你的农庄里试试。就算失败了，也没什么损失。”
林越心中一动，将这些种子郑重收起：“多谢镇长。”
他知道，这袋种子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些植物，更是镇长对他的一种初步投资和认可。
离开镇长办公室，林越感觉肩上的压力轻了一些，但也更重了。轻的是得到了官方的默许，短期内不用担心被直接打压；重的是他必须尽快拿出实实在在的成果，证明自己的价值，才能在这片危机四伏的土地上真正立足。
他没有在镇上多停留，用售卖草药和物资换来的本地银币，又采购了一些基本的农具、一口铁锅、一大捆结实的麻绳以及足够他吃上十天半个月的硬面包和肉干。他还特意去费奇的杂货店，用相对公道的价格补充了一些本地产的灯油和火石。
将采购的物资打包好，背在身后，林越再次踏上了返回深渊农庄的路。
这一次，他的脚步沉稳了许多。
回到那片荒芜、被诡异紫光笼罩的土地，林越没有立刻进入那间摇摇欲坠的木屋。他先将物资妥善存放好，然后拿起一把新买的铁锹，走到了木屋旁相对平整的一块空地上。
他要开始尝试种田了。
首先需要翻地。这里的土壤呈现一种不健康的暗红色，板结严重，夹杂着碎石，用力踩上去感觉硬邦邦的。林越挥动铁锹，费力地铲下去，只能翻开浅浅的一层土，
他想起地球上的农业知识，深翻土地可以改善土壤结构，有利于作物根系生长。但以他现在的体力和平凡的工具，想要深翻这片被魔气侵蚀已久的土地，无异于愚公移山。
“不能硬来，得想想办法……”林越停下动作，擦了擦汗。他看向那袋镇长给的种子，又看了看远处那仿佛亘古存在的巨大裂隙。
魔气侵蚀……既然魔气是这里的“特产”，能不能反过来利用它？或者，至少找到一种能与魔气共存，甚至能吸收转化魔气的植物？
他想到了之前随手拔起、带到地球的那株发光杂草。那株草能在这种环境下生长，或许就具备一定的抗性或者特殊性。
林越决定双管齐下。他先挑选出几颗看起来最普通、据说生命力比较顽强的类似薯类的块茎种子，在自己费力翻出的一小片土地上种了下去，并小心翼翼地浇上从地球带来的纯净水。
然后，他拿着铁锹，开始在农庄范围内寻找类似之前那种发光杂草的植物，或者任何看起来与众不同的植被。
功夫不负有心人，在靠近农庄边缘，一处岩石缝隙里，他又发现了几株叶片呈暗紫色、脉络中隐隐有微光流动的矮小灌木。他没有贸然移植，而是小心地收集了它们掉落的一些类似浆果的干瘪果实和几片叶子。
做完这些，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。深渊裂隙散发出的紫光在夜晚变得更加明亮和妖异，将周围的一切都蒙上一层诡谲的色彩。
林越退回木屋，关紧房门（虽然也没什么用），点燃了油灯。他摊开收集到的植物样本和那袋种子，开始借助手机里提前下载好的植物图鉴（幸好充电宝还有电）进行对比分析，同时在本子上记录自己的观察和猜想。
“暗紫色灌木，疑似对魔气有吸收或耐受性，果实未知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