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默的声音带着颤抖,他又换了下手,变成抱着沈兰在巷子里跑,脚下的棉鞋踩在积雪融化的泥泞里,发出“噗嗤噗嗤”的声响
身后书店方向隐约传来日本特务的呵斥声,夹杂着桌椅碰撞的脆响,想来是那群人发现人跑了,正在屋里翻箱倒柜发泄。
可没人敢追出来——方才开枪的特务握着枪站在门口,脸色煞白地看着地上的血迹,旁边的小队长正指着他低声怒骂,显然是怕“误伤南京本地商户家眷”的事传出去,被领事馆问责。
毕竟现在日特在南京的活动还得瞒着国民政府,若是闹到“无故开枪射伤平民”的地步,少不得要被复兴社抓住把柄,到时候不仅任务要黄,他们这群人能不能活着回上海都难说。
他按照地下组织早就约定好的路线,七拐八绕钻进一条堆满杂物的窄巷,又跑了大概十分钟,巷子尽头是一扇不起眼的朱漆小门,门楣上挂着个褪色的“王记裁缝铺”木牌
这便是地下组织设在南京老城区的秘密诊所,对外是缝补衣裳的铺子,内里却藏着能做小型手术的医疗器械。
“撑住,到诊所了!”陈默不敢有半分停留。
他抬手在朱漆小门上敲了三下,停顿两秒再敲两下,门内很快传来轻微的响动,接着门缝里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。
“是我,陈默。”他压低声音报上身份,同时掀开沈兰染血的裤腿一角,“沈兰同志中弹了,急需手术。”
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拉开,一个穿灰布长衫的中年男人连忙侧身让他们进去,正是诊所的负责人,代号“老刀”的医生。
老刀医生一眼就看到沈兰左腿上的伤口,眉头瞬间拧成一团,二话不说接过沈兰的另一侧胳膊,帮着陈默把人扶进里屋。
里屋早已隔出一间密闭的小房,墙上挂着消毒用的紫外线灯,角落里摆着一张铺着白色床单的手术台。
器械盘里的剪刀、镊子闪着冷光,旁边的铁盆里还盛着半盆酒精
“快,把人放上去。”老刀医生一边吩咐,一边伸手解开沈兰的裤腿。
当看到那处狰狞的伤口时,他倒吸一口凉气——子弹从左腿外侧射入,伤口周围的皮肉已经翻卷起来,鲜血还在汩汩往外冒,隐约能看到皮下凹陷的弹孔:“子弹打进骨头里了,得赶紧取出来,再晚就怕伤了神经。”
陈默攥着沈兰的手,只觉得她的指尖冰凉,脸色白得像纸。“她情况怎么样?能不能撑到手术结束?”
他声音发紧,目光死死盯着老刀手里的听诊器,生怕从对方嘴里听到不好的消息。
“放心,脉搏还稳,就是失血有点多。”老刀医生剪开沈兰的裤腿,露出中弹的左腿——子弹从外侧射入,贯穿了小腿,伤口周围血肉模糊,鲜血还在不断涌出。
老刀医生一边说,一边拿出止血带和消毒用品,“陈默,你先出去,在这里等着,我尽快处理。”
陈默点点头,退到门外,靠在墙上,大口喘着粗气。
他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迹——那是沈兰的血,心里的愧疚和自责像潮水一样涌来。
如果不是他没有提前察觉到特务的异常,如果不是他让沈兰留在楼下掩护,如果……太多的如果,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,沈兰的腿,因为他受了重伤。
他握紧拳头,指甲深深嵌进掌心,心里只有一个想法:
沈兰,你一定要没事!等你好了,我们一起完成任务,一起等到革命胜利的那天!我欠你的,这辈子都还不清!
门内传来老刀医生忙碌的声音,还有沈兰偶尔忍不住发出的痛哼声。
陈默靠在墙上,闭上眼睛,脑海里全是刚才的画面:
沈兰泼茶水的决绝,被枪击中时的僵硬,嘶吼着让他快走的模样……
每一个画面,都像一把刀,在他心里割出一道道伤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