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默举起酒杯,跟他碰了一下,“其实我找周老板,还有个私心。我司在边界有几笔货,总担心治安问题,要是周老板经常往返那边,能不能帮我留意下?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,提前跟我说一声,我这边也好有个准备。当然,不会让周老板白帮忙,每月我给您这个数。”
他伸出三根手指,“30块大洋,就当是信息费。”
周万霖心里咯噔一下——30块大洋,抵得上他半个月的利润了。
但他也明白,“留意风吹草动”这话,可不是简单的商路信息那么简单。
他放下酒杯,脸上的笑容淡了些:“陈经理,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我就是个做盐生意的,可不想掺和乱七八糟的事。”
陈默见状,知道对方心里起了警觉,连忙放缓语气:“周老板别多想。我就是怕货被抢,或者卡口突然严查,耽误了工期。你只要帮我看看,要是遇到不对劲的地方,比如突然多了很多当兵的,或者卡口查得特别严,就给我捎个信。别的你什么都不用管,出了事我担着,跟你没关系。”
他顿了顿,又补充道,“而且我跟复兴社那边有些交情,要是你以后遇到什么麻烦,比如税务部门找你茬,或者盐被扣押了,我都能帮你摆平。上次你说盐被扣了三天,要是早认识我,哪用等那么久?”
这话像是颗定心丸,让周万霖的心思活络起来。
他这辈子最头疼的就是跟官府打交道,要是能攀上太古洋行经理,还能搭上复兴社的关系,以后在六合县做生意,岂不是顺风顺水?
至于“留意风吹草动”,不过是举手之劳,就算真出了什么事,有陈默在前面顶着,自己只是个传话的,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。
他沉吟了片刻,终于点了点头:“行,陈经理,我信你。以后边界那边有什么动静,我就给你捎信。不过丑话说在前头,要是涉及到打仗或者杀人放火的事,我可不管。”
“那是自然。”
陈默心里松了口气,脸上露出笑容,“周老板放心,我只求商路平安,别的事跟咱们没关系。”
接下来的半个月,陈默又以“考察商路”为由,来了六合县三次,每次都给周万霖带些礼物——有时是上海产的布料,有时是洋行里的进口罐头,偶尔还会请他去南京城里的大饭店吃饭。
两人的关系越来越近,周万霖也渐渐放下了戒心,偶尔会主动跟陈默说些边界的事,比如“昨天苏区那边来了批货,好像是药材”,或者“国府的卡口最近查得严,说是在抓共党”。
陈默把这些信息记在心里,每次回南京后,都会将无关紧要的部分整理成“商路治安报告”,交给复兴社,而那些涉及苏区的关键信息,则会通过地下组织的秘密渠道传递出去。
同时,他也在暗中观察周万霖——此人虽然精明,但重情义,上次税务部门又想找他麻烦,陈默通过复兴社的关系,打了个电话给六合县税务局,这事就不了了之了。
周万霖得知后,特意提着两坛好酒来南京谢他,嘴里不停说着“陈经理是我的恩人”。
时机渐渐成熟了。
这天,陈默再次邀请周万霖来南京,在太古洋行附近的一家茶馆见面。包厢里,陈默给周万霖倒了杯茶,神色比往常严肃了些:“周老板,这次找你,有件重要的事想跟你商量。”
周万霖见他神色凝重,心里也跟着紧了紧:“陈经理,你说。”
“你也知道,现在时局不太平,我司在边界的生意,总怕出意外。”
陈默压低声音,“我想请你帮个忙,要是遇到紧急情况,比如我的货被扣押了,或者商路断了,你能不能帮我传递个消息?不用你做别的,只要把我写的纸条,带到边界的一个接头点,交给指定的人就行。当然,风险肯定有,但我不会让你白担风险,每月除了之前的30块大洋,我再给你加50块,而且以后你在南京和六合的事,我全包了,不管是官府还是道上的人,没人敢找你麻烦。”
周万霖愣了愣,他没想到陈默会让他传递消息——这可不是简单的“留意动静”了,这要是被查出来,可是掉脑袋的事。他脸色变了变,端起茶杯喝了口,却没说话。
陈默看出了他的犹豫,继续说道:“周老板,我知道这事有风险。但你想想,上次你被税务部门刁难,是谁帮你的?上次你的盐卡在卡口,是谁帮你疏通的?我陈默不是忘恩负义的人,更不会让你白白冒险。而且我向你保证,我让你传递的消息,都是关于生意的,绝不会涉及造反或者杀人的事。要是你不愿意,我也不勉强,咱们还是朋友,以后你的事,我照样帮你。”
周万霖沉默了很久,心里像是在天人交战。
他想起陈默对自己的好,想起每月80块大洋的收入,想起以后在六合县能横着走的日子,再想想自己只是传递个纸条,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。
最终,他咬了咬牙,抬头看着陈默:“陈经理,我信你。你说吧,怎么传?接头点在哪?交给谁?”
陈默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,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:“周老板,谢谢你。具体的接头方式,我还得再安排下,等定下来,我再告诉你。你放心,我会把风险降到最低,绝不会让你出事。”
送走周万霖后,陈默回到太古洋行的办公室,关上房门,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,写下“三级传递新途径,盐商周万霖可作为紧急传递员,待确认接头方式后启用”,然后将纸条卷成细卷,塞进一支钢笔的笔杆里——这是他跟地下组织约定的秘密传递方式,每天下班后,他会将这支钢笔放在洋行门口的邮筒旁,由联络员取走。
做完这一切,他走到窗边,看着街上往来的行人,心里感慨万千。
建立这条紧急传递渠道,比他想象中顺利,周万霖的中立立场和重情义的性格,让他成为了最合适的人选。
虽然这条渠道目前还没启用,但它就像一道保险,一旦现有的传递途径出现意外,周万霖就能成为连接南京和苏区的关键纽带。
夜色渐渐降临,南京城亮起了灯火,不远处的复兴社的办公楼里,依旧灯火通明。
陈默收拾好东西,拎着公文包走出太古洋行,路过邮筒时,不动声色地将那支钢笔放在了旁边的墙角——明天一早,联络员就会取走纸条,地下组织也会知道,这条新的紧急传递途径,已经初步搭建完成。
他抬头望了望夜空,星星点点的灯光下,这座城市既繁华又危险,而他就像行走在钢丝上的人,一边要应付复兴社的监视,一边要为地下组织传递情报。
但只要想到这条新的传递渠道,想到能为苏区多提供一份保障,他心里就充满了力量——这条路虽然难走,但他会一直走下去,直到黎明到来的那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