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默点点头,眼眶泛红。
他想起半年前刚到上海,老周在霞飞路咖啡馆给他下达潜伏任务,那时的他,还带着几分青涩;现在,他要离开上海,去更危险的南京,心里却多了几分坚定。
“我知道。”他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,“我会守住身份,守住情报,守住沈兰,守住上海的希望。”
夜色渐深,公园里的行人渐渐散去。老周提起鸟笼,准备离开:“走吧,再晚就会引起怀疑。记住,无论发生什么,组织都是你最坚实的后盾。上海的战友,等着你的好消息。”
火车站的汽笛声在远处响起时,陈默已经混在人流里进了站。开往南京的夜班车就停在第三站台,车头的大灯照得铁轨泛着冷光。
他拎着皮箱走上月台,检票员接过他的“洋行出差证明”,扫了眼上面的印章,挥挥手放他过去。
车厢里很挤,烟味、汗味混着劣质茶叶的味道扑面而来,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,将黑皮箱塞到座位底下,洋行的皮箱则放在膝头。
火车开动的瞬间,陈默忽然起身,扒着车窗往外看。
夜色里的上海正在后退,法租界的路灯、外滩的钟楼、霞飞路的梧桐……一点点缩成模糊的影子。
他想起刚才接头时对方说的“沈兰已晋升中尉”,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——那个总说“要当最厉害的情报员”的小姑娘,真的做到了。
他靠回座位,从内衣口袋里摸出那张纸条,借着车厢顶的昏黄灯光展开。
上面只有短短几行字:“南京秘密情报组‘清党’计划拟于下月启动,目标为我党潜伏人员,沈兰可提供计划细则,注意隐蔽,勿暴露。”
字迹娟秀,是组织里专门负责密写的同志的笔迹,末尾画着一个小小的五角星——那是安全信号。
陈默将纸条重新叠好,塞进内衣口袋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领口的牛角扣。
火车在铁轨上“哐当哐当”地跑着,窗外的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,偶尔能看到远处村庄的一点灯火,转瞬就被甩在身后。
他想起沈兰说过“等革命胜利了,咱们去南京的玄武湖划船”,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劲——不管南京的路有多难走,不管“清党”计划有多凶险,他都得走下去,为了组织,为了沈兰,也为了那些埋在上海泥土里的同志。
车厢里的人渐渐睡了,鼾声、磨牙声此起彼伏。陈默睁着眼,看着窗外偶尔闪过的信号灯,红的、绿的,在黑暗里划出短暂的光。
火车穿过一条隧道时,车厢里瞬间黑了下来。陈默闭上眼睛,将脸贴在冰凉的车窗上。
隧道里的风从缝隙里钻进来,带着点土腥味,他忽然想起在上海阁楼里烧掉的那些信——里面有他写给远方家人的报平安的话,有他记着的洋行同事的趣事,还有几句没来得及写给沈兰的、藏在心底的话。
但他不后悔。那些私人的印记烧了,他的身份就无懈可击;那些没说出口的话藏着,他就能更清醒地走下去。
他知道,南京的战场比上海更凶险,秘密情报小组的眼线像蛛网一样密布,“清党”计划的阴影已经笼罩下来。但他不怕,就像当初在上海面对特务的枪口时一样,只要想到沈兰在南京等着和他接头,想到组织在背后支持着他,想到胜利的那一天终会到来,他就有了往前走的勇气。
火车缓缓驶进南京站时,天刚蒙蒙亮。陈默拎着两只皮箱走下月台,清晨的风带着点凉意,吹得他的风衣下摆微微扬起。他抬头看了眼车站上方的“南京站”三个字,深吸了一口气——上海的生死考验已经过去,南京的战斗,才刚刚开始。他紧了紧掌心的皮箱,脚步坚定地朝着车站外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