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句,像关切的父辈,又像玩火的阎王。
出门,蝉声轰然合奏,阳光像热油浇背。
周凯倚在走廊尽头,手里转着新配的中山铜怀表,笑得像刚擦亮的皮鞋:“陈兄,戴老板留你吃冰西瓜了?”
陈默抬了抬手里的档案袋,袋角故意露出“汉口”二字:“西瓜没吃,倒得去啃鸭脖子——汉口盐税出了蛀虫,老板让我逮蛇。”
周凯的笑顿时僵在嘴角,怀表啪嗒掉地,表盖弹开,时针停在“9”——正是明晚发车的钟点。
夜里,宿舍灯管滋啦闪烁。
陈默把瓦西里加密本摊在膝头,用铅笔尖轻戳格子,写下:
“1926?7?3 穗
1.佐藤网已收,账半本,人脱钩;
2.纱厂照曝光,周凯发难,以‘美孚拆阀’平;
3.获镍章一枚,专列盐务,汉口学运,呼号孤雁;
4.武汉站旁路,两老特工听调不听宣;
5.苏木或现,须暗渡,勿惊鸿。”
写罢,他把那一页撕下,卷成一缕,塞进空牙膏壳,又用湿肥皂封了口。月光照在铁床沿,像一条银白的铁路,直通未知的江城。
陈默躺下,把被子拉到下颌,在心里对遥远的武汉说:
“我来了,带着两面镜子——一面照给你看晴空,一面照给敌人看深渊。”
窗外,一只早蝉撞在玻璃上,发出轻脆的裂声,像替谁敲响了第一下更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