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是换在学派的学术研讨会上,他或许会直言不讳:“残雪”“东风” 这类意象,从古至今用了数百年,虽稳妥却少了新意;颈联 “承文脉” 对 “报国恩”,对仗工整却显刻意,充满了书斋里逐字打磨的匠气,少了几分灵动;尾联 “花满径”“话良辰” 更是落了俗套,没能跳出岁末题诗的窠臼。
不过又不是人人都能写出名传青史的诗句,大多数人穷尽一生,也只能在格律与意象间摸索,能写出这般中规中矩、贴合主题的作品,已然不易,称一句一时之才,毫不为过。
自己不过是站在另一个世界的巨人肩膀上,捡了前人的珠玉罢了。比起眼前这位费心琢磨、写出自己心声的青年教师,他才更像个取巧者,又有什么资格去苛责别人的 “匠气”?
屏幕里,周延教授正带着笑意点头,青年教师的肩膀明显放松下来,阶梯教室里的掌声也比刚才更热烈了些。陈珏同样轻轻鼓掌,对于每一个努力的人,都应当予以鼓励。
看到陈珏故障,让青年教师的头又抬了几分。待掌声稍歇,陈珏才缓缓开口:“从这首诗之中能够看到你的功底已经足够,只是若想再进一步,或许可以换些心意,不要拘泥于遣词造句,正所谓‘一语天然万古新,豪华落尽见真淳。
南窗白日羲皇上,未害渊明是晋人。’”
语言平淡、自然天成,摒弃纤丽浮华的敷饰,才会露出真朴淳厚的美质,令人读来万古常新。陶渊明自谓自己是上古时代的人,但并未妨碍他仍然是个晋人。
陈珏话音刚落,阶梯教室里先是一阵短暂的寂静,周延教授猛地直起身,扶着眼镜的手指微微发颤,喉结滚动着吐出一句:“这…… 这竟是论诗之句?‘一语天然万古新,豪华落尽见真淳’,短短十四字,竟把作诗的根本点透了!老夫浸淫诗词数十载,从未听过这般精准通透的论断!”
这话像颗惊雷炸在满室师生心头。
方才刚刚放松了的青年教师,此刻猛地抬起头,眼里满是震惊与茅塞顿开的光亮!之前自己总拘泥于形制,已经落入下乘,此刻被一言点醒,才明白自己的诗工却少魂。
“先生…… 受教了!” 青年教师声音都有些发哑,他低头看着自己诗稿上方才诵读的诗句,原本甚觉圆满的诗词忽然出现了一道道破绽,羞愧之余更多的是惊叹。
这便是名师大儒吗?一言便如同醍醐灌顶一般,若是能够日日聆听教诲,岂不是......
直播间的弹幕早已刷成了洪流:
【口占!又见口占!这才思也太恐怖了吧!】
【“豪华落尽见真淳” 戳中我了!原来好诗不是堆辞藻,是走心啊!】
【一语天然万古新!志真意诚才是诗词的最高境界!】
【之前还觉得京华老师的诗不错,现在才知道,差的不是意象,是真意啊!】
陈珏看着屏幕里青年教师豁然开朗的模样,笑着摆了摆手:“能想通就好,作诗本就是个悟的过程。既然你们以岁末为题,我便也还你一首诗吧,算给你做个参考。”
听到陈珏的话,众人眼前一亮,没有想到买一送一,陈珏以相同的题目也写了一首诗,要知道,不同于他们早做准备,陈珏这可是临场发挥,丝毫做不得假。
两边的嘈杂声逐渐淡去,就连永不停歇的弹幕都稀疏了不少,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陈珏的新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