鲁肃上前一拜:“主公,不能急攻。荆州若稳住士民,就不是我们短期能夺的。”
孙权咬牙:
“那我们怎么办?”
鲁肃抬头:
“等待时机。
等到‘曹氏兄弟之间,出现裂痕’。”
孙权沉默了很久。
雨声中,他低声道:
“……那他们若不裂呢?”
鲁肃心中一凛。
因为大家都看到了——
曹家三子,丝毫没有要分裂的迹象。
反而越走越近。
江东众臣第一次意识到:曹家的未来,比曹操本人……更难对付。
宗庙之祭已毕。
大殿里只剩烛火与回声。汉献帝独自坐在御榻前,轻轻摩挲着祭器的纹理。
“曹彰武勇……曹昂稳重……曹丕聪敏……
而曹植温雅近人。”
他轻声笑了。
“朕的皇位……
还能坐多久?”
无人回答。
片刻后,他疲惫地闭上眼:“但只要子建在朕身边——
朕便不怕。”
烛火摇曳,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——
孤独却固执。
虎侯凯旋的消息传到洛阳后,朝中震动比想象更大。
第二日清晨,百官列于太极殿下,风声猎猎。
汉献帝端坐龙座,眸中虽显疲色,却精神异常振奋。
“虎侯立江汉之功,威震南北——是朕之幸,是国之幸。”
此言一出,满朝文武交互视线。
曹彰功大?
当然。
但皇帝一直有意限制曹氏军权,今日却公开赞扬?
让许多人摸不清他的心思。
侍中伏完轻轻咳了声,上前奏道:
“陛下,如今虎侯功高震主,民心所向,此乃魏国之福,也是汉家之祸。”
声音温和,却刀锋藏在棉里。
曹植站在侍臣列中,眉心一皱。
他看得出来伏完不是刺曹操——
是刺他。
因为洛阳人人都知道:
皇帝宠爱曹植。
皇帝看见站得笔直的曹植,忽然淡笑:
“子建,你怎么看?”
全殿寂静。
曹植心中一动。
——这是皇帝的试探。
——也是保护。
他低头出列,衣袍在玉阶上掠过一道柔纹:
“臣以为……
虎侯之功,不是他一人之功,乃是陛下圣威昭昭,使天下勇士皆愿为陛下赴死。”
此言一出,满殿动容。
伏完眼皮轻跳。
曹植继续道:
“若无陛下坐镇洛阳,若无陛下协调四方,
虎侯纵有万夫之勇,又怎能安定江汉?”
汉献帝愣住了,然后忍不住轻轻笑了。
这份话——
既稳住了皇帝的心
又不损曹彰
更不给朝臣借题发挥的口实
一语三得。
殿上众臣忍不住重新评估曹植。
——此人不仅才华横溢,更懂政治。
皇帝收起笑意,起身道:
“传朕旨意——
封曹彰为 ‘骁武将军’,
驻于洛阳,
为朕掌禁军之一翼。”
满殿哗然。
骁武将军?
这相当于把洛阳城防权交给了虎侯!
有人脸色发白:
“皇帝这是……把生死钥匙递给曹家?”
有人窃喜:
“虎侯在洛阳,曹家的力量更集中……那世子的路更稳了。”
有人心惊:
“曹家的荣耀已逼近天子……”
只有曹植明白。
这是皇帝希望借虎侯——拉住曹家。
把虎侯留在自己身边,是一种信任,也是制衡。
曹植悄悄抬头,看见皇帝正望着他——
眼中藏着深深的依赖。
雪霁初晴。
世子府内,曹昂披着白狐裘,在司马懿的陪同下进入议事厅。
群臣齐声:
“参见世子殿下!”
这是曹昂第一次独自主持大政。
司马懿微微侧身提醒:
“殿下,虎侯已封骁武将军,皇帝意在安抚。
邺城也需要表态,以表现礼节,而不显惧。”
郭嘉笑吟吟地补上一句:
“也不能太弱,免得天下觉得我们害怕了。”
曹昂点头:
“我会向朝廷上表祝贺——
但同时宣布:自即日起,荆州粮道、徐州屯田,全面增兵。”
群臣大惊:
“殿下这是……示强?”
“示明志。”
曹昂目如寒星:
“让天下知道——
曹彰是皇帝的虎,
但曹家也是曹家。”
司马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。
世子锋芒初露。
这少年,已不再是温和的调和者。
他开始长出属于君王的牙齿。
那日祭天毕后,皇帝特地留下曹植同饮。
宫灯昏黄。
汉献帝斟酒给他:
“子建,你知不知道……朕为何这么信你?”
曹植怔了怔。
汉献帝目光落在烛火上,声音轻得几乎要被火苗吞没:
“因为全世界都怕朕。
只有你——
把朕当作一个人。”
曹植心中蓦地一酸。
他以为皇帝宠他是因为诗文、风雅。
没想到——
竟是因为孤独。
汉献帝继续道:
“朕身边的人,要么怕曹操,要么怕权势。
只有你……
你不怕,也不讨好。”
曹植低声:
“陛下,臣……”
“子建。”
皇帝打断他,神情极罕见地温柔,
“朕若没有你,朕就撑不到现在。”
曹植眼眶微热。
而此刻,在宫墙外的暗处,
伏完等几名大臣站在寒风中,彼此交换着复杂的视线。
曹植越被天子信任——
就越可能成为天下权力的风暴中心。
洛阳暗潮,再次翻腾。
建康的夜雨拍打檐角。
孙权披着战甲,被鲁肃急唤醒。
“主公,最新情报——
皇帝封虎侯为骁武将军,留在洛阳!”
孙权一怔:
“什么意思?
皇帝……把禁军交给曹彰?”
鲁肃面色凝重:
“恐怕皇帝是想笼络曹氏,也恐怕——
是曹家更强,皇帝反而不得不靠他们保命。”
孙权冷汗微出。“那……荆州呢?”
鲁肃摇头:
“荆州守军在曹昂整编后,人心稳定。
曹彰若出战,江东再无胜算。”
孙权坐倒在榻上。
虎侯凯旋,曹家三子齐心,皇帝又依赖曹植。
江东与徐州的夹缝……
变得比以前狭窄十倍。
夜深人静。
汉献帝手里捧着祭祀用的玉牌,缓缓坐下。
他轻声念道:
“虎侯在,朕安。”
又默念:
“子建在,朕心安。”
他却忽然再想:
——那曹昂呢?
——那曹丕呢?
若曹家三子齐力护父,曹操即便不在朝堂,魏氏势力也是稳如磐石。
而他,一个皇帝,却仍在风雨中孤身。
他闭上眼,苦笑一声:
“朕若再不抓住子建……
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。”
烛火摇曳,映出他瘦削又倔强的侧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