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幕后的人?”
曹操沉声:
“抓,但不审;查,但不发。
一步错,天子疑心必生,天下大乱。”
曹昂低声:
“那太后……”
曹操摆手:
“此事非她一人——是有人借她之名。
但我不会让皇上知道。
因为……他承受不了。
也不应该接受。”
他说到这里,声音突然沙哑下来。
那是一个看透天下的老人,在为一个被天下遗忘的皇帝撑伞。
曹昂却第一次抬头直视父亲:“父亲……若是皇上真的弱,你为何要继续护他?
若他无法掌控天下大势,您为什么不……不直接——”
话未说完,曹操一声低喝:
“不可妄言!”
曹昂心中沉痛:“我只是不忍见您背负所有!
您明明可以坐正天下,为百姓、为汉室、为天下……做更大的事!”
曹操缓缓走到曹昂面前。
握住他的肩。
眼神复杂:“昂儿,我不想做。
这一世,我不想再走到那条路上。”
曹昂心口一震。
曹操抬头看向密室昏暗的灯:“我早已厌倦争斗。
我只是想让汉室能多存一些年头……
让皇上少些恐惧……
让你们兄弟四人各有归处。
天下不需要再有一场大的崩裂。”
这是真话。
荀彧侧过脸,悄悄拭去一滴泪。
郭嘉长叹一声:
“原来您当真……厌世了。”
曹操没有否认。
曹操最终拍板:
“龙融的死因,外界报:暴病。
太后宫的两名内侍,明日以‘私通外臣’抓捕,但不审、不杀。
荆州旧党,暗中除之,但不惊动皇城。
此事,就此终结。”
曹昂深深吸了一口气:
“父亲明智。”
郭嘉却轻轻晃着折扇:
“这样……不会有人找到蛛丝马迹吗?”
曹操笑了,冷冷的、疲倦的:
“会有人怀疑,但永远找不到证据。
既然没人敢承认,那……就让他们永远疑心下去。”
荀彧低声:
“公这是……自断线索。”
曹操点头:
“是。
断得越干净,皇上睡得越安稳。
而天下……也越不会大乱。”
密室里所有人都沉默了。
他们终于意识到——
曹操的退隐,不是逃避。
而是他看得太清楚,
清楚得让人心惊。
众人退下,只剩曹操与曹昂。
曹昂轻声问:“父亲……
若太后真是主谋呢?”
曹操望着残灯:“那么……也是我没护好皇上。”
他说完,熄灭了灯。
密室彻底陷入黑暗。
外面却是满城喜灯,万户明光——
曹彰大婚,天下称贺之夜。
而黑暗里,父与子肩扛着,
整个王朝的秘密。
龙融的尸体刚被悄悄运出密室,曹操便当即下令:“明日启程——去洛阳。”
郭嘉挑眉:“不必如此急吧?”
曹操淡淡扫他一眼:“刺客死了,幕后没死。
越晚动手,越会露馅。”
郭嘉收起折扇,明白了。
这是曹操的风格:
越接近破绽,就越要沉,越要快。
曹昂、曹丕、曹植皆在旁。曹操目光从三个儿子脸上一一扫过:“你们明日与我同行。”
曹昂眉头紧蹙。曹丕轻轻点头。
曹植只觉得心口发凉。
曹操补了一句:“要换人。”
三兄弟同时一怔。
曹操望着烛火,声音沉稳:“换——皇上与太后身边的全部内侍。”
三日后,洛阳紫微宫,大雨倾盆。
皇帝刘协独坐御书房,烛光摇晃,雨声如针落。
四周只剩两个近侍在殿外守着。
这时,殿门被推开。
曹操披着雨披踏入,未拜,直直来到皇帝身前,拱手:“臣叩见陛下。”
刘协脸上带着明显的担忧:“爱卿,此次遇刺……未受伤罢?”
曹操笑了笑,胸口还有未愈的抓痕:“陛下放心,皮外伤。”
刘协松了口气,却又忍不住问:“刺客……查到了吗?”
曹操沉吟一瞬,缓缓答:“查到了,但……不便说。”
刘协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。
他不是不聪明,他只是太懂宫廷斗争了。
曹操接下来的话,更让他脊背发冷。“陛下,刺客能接近微臣……说明宫中不净。”
刘协呼吸一滞。
曹操行了个礼:
“所以,臣斗胆请奏——重整内侍、外廷侍卫。
皇上、太后身边的全部近侍,只留影名,不留其人。
皆换为臣亲自挑选之人。”
刘协猛地站起。
这是……
几乎是夺走皇帝身边最大的权柄!
皇帝的声音发紧:“爱卿……这……是否太重?
会使朝臣误会……”
曹操抬眼,平静而坚定:“陛下若不换,下一次刺的,就是陛下。”
刘协的腿一软,险些坐回椅上。
雨声打在殿瓦上,仿佛千万军马奔腾。
刘协闭了闭眼,颤声开口:“……爱卿所奏,准。”
曹操行礼:“臣遵旨。”
半夜。
太后伏案而坐,听着宫女读经文。
门口忽然火把亮起。
太后心中一惊:“何事?”
门帘掀开,曹昂与郭嘉并肩而入。
郭嘉欠身:“奉魏公之命——
太后宫所有内侍、女官,自即日起,暂调离宫。
由新近训练的尚宫署女官接替。”
太后拍案而起:“岂有此理!哀家身边的人,怎能由你们说换就换!”
曹昂上前一步,声音不高,却稳如磐石:
“太后放心。这是为了太后与陛下的安全。”
太后冷笑:“呵……为了安全,还是为了监控?”
郭嘉轻轻摇扇:“太后宫连一个刺客都能混进曹公行馆,若再不整顿,下一次……谁都不敢保证。”
太后脸色变了。
她这才意识到:
刺杀未遂,却反让曹操抓住理由重新掌控皇宫。
郭嘉继续道:“太后若愿,宫中老内侍可去皇陵守墓。
不必惊动九重天听风者。”
太后浑身一抖。她看得懂这句话:这是警告,而非商议。
警告她谨言慎行——否则连过去的秘密也会被翻出。
太后终于坐下,颤声道:“去……把人都带走。哀家倦了。”
曹昂与郭嘉同时行礼:
“太后明断。”
转身离开。
大殿门关上,太后脸色惨白,几乎瘫坐。
第二天清晨。
皇城四门关闭,内侍司全面清点,原先数十名内侍、宫女被带出宫门。
百官皆震动:“魏公要掌控宫中!”
“这是要架空天子!”
“不,他这是在保护陛下!”
“若非刺杀,哪有今日?”
夜深。
曹操回到客殿,曹昂来到他面前。
“父亲,换掉太后宫之人……是为了稳局?”
曹操摇头:
“不只是稳局。”
他抬眼,目光含着一丝深深的疲惫与悲哀:“是为了皇帝。”
曹昂一怔。
曹操语气缓慢,却沉沉压入心底:“我若不替他清掉这些暗线……
他撑不过这一年。”
曹昂默然。
原来父亲做的都是他一生最不愿做的事——
却一直在替皇帝做。
曹操忽然轻笑:“我离开朝堂,是为了不让他恐惧。
但我必须替他清路。
不然,他连当傀儡都活不久。”
曹昂的眼眶忽然微热。
父亲这一生,杀伐决断,背负骂名,却在最无力的地方……
为别人撑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