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琦冷冷道:“蔡将军这话,不如直说罢。你想立谁为主?”
蔡瑁抬起头,目光锋利:“荆州要安,须立继嗣。长子刘琦才干虽有,但多与外郡结交,言行不谨;二公子温恭仁厚,为人信服,众将皆望其继位。”
刘琦的拳头攥紧,指节发白:“‘众将皆望’?是你与张允、蒯越几人望吧!”
帐中气氛陡然紧张。
张允在一旁微笑,劝道:“大公子息怒,蔡将军一心为国。况且——您素与主公政见多歧,若立您,恐荆州人心不安。”
刘琦冷笑:“人心不安?还是你们怕我不听你们的话?”
蒯越适时叹息:“两位公子,主公一生仁厚,临终之意,想必也不愿兄弟相争。蔡将军之言,并非为私。”
“非为私?”刘琦目光如刃,盯着他们每一人,“那你们告诉我——若非为私,何不先安葬我父,再议继位?”
无人作声。
刘琦环视一圈,冷冷道:“我明白了。你们怕消息外泄,怕曹操得知趁机南下。”
蔡瑁沉声道:“大公子既明白,就该知此刻不是争的时候。荆州军心所向在我等手中,你若执意争位,只会自取其祸。”
刘琦冷冷一笑:“你这是威胁我?”
“非常时非常法。”蔡瑁拱手,神色如铁,“我荆州二十万兵,皆听我号令。大公子若不肯退让,恐难免祸及宗族。”
空气凝固。
刘琮终于开口,声音微颤:“兄长……父亲走得突然,弟弟实不愿夺您之位。但若真如蔡将军所言……荆州若乱,父亲泉下有知,也不能安息。”
刘琦胸膛剧烈起伏,半晌后忽然转身,一掌拍在柱上,震得尘屑纷落。
他咬牙道:“好。若你真想坐那位子,就坐吧。”
他步伐沉重地走向门口,回头冷声道:“蔡瑁、张允,你们记着。荆州若亡,不是亡于曹操,而是亡于你们。”
说罢拂袖而去。
蔡瑁目送他背影远去,目光阴沉,低声道:“主公已薨,今日就得立嗣,不可迟。”
蒯越叹息,轻声道:“大势如此,只盼二公子能守得住。”
夜深。
刘琮被推举为荆州牧,继承刘表旧位。
襄阳城门紧闭,外城仍以为刘表“抱恙”,百姓们在雨中低声祈福,不知他们的新主已易。
刘琦独自骑马出了城。
天边电光一闪,照亮他苍白的脸。
他回望襄阳,神情复杂。
“父亲,”他喃喃道,“您说过‘宁可屈而全’,如今我若要保全刘氏,只怕……须先舍刘家之权。”
他拉紧缰绳,往江陵方向疾驰。
数日后,消息传到许都。
曹操坐在殿外的凉亭中,翻阅着急报,神情淡然。
“刘表薨,刘琮继位。”
他嘴角微微一挑。
“荆州……要变天了。”
郭嘉扶着拐杖走到他身旁,轻声道:“主公所料不差。刘琮软弱,蔡瑁好权,荆州不过待人来取之地。”
曹操合上竹简,目光远远投向南方。
“那就看,是天要我取,还是人让我取。”
建安十九年冬,邺城风紧。
铜雀台的檐角挂着铜铃,风一过,叮当作响。
台中灯火通明,烛光照着案上摊开的舆图。
舆图上,从许都到襄阳的水道以红笔标出,绵延如血线。
曹操立于图前,背手而立。
他一身素衣,盔甲未着,只披一件旧貂裘。
身后,郭嘉、荀彧、荀攸、程昱分坐两侧。
“刘表薨。”
曹操的声音低沉,却有力。
无人应声。
片刻后,程昱开口:“刘琮继位,蔡瑁、张允辅政,荆州兵二十万,水军八万。若他们能齐心固守,我军未必易取。”
郭嘉笑了笑,手指轻轻敲着案角:“二十万?是荆州的兵,不是刘琮的兵。主公,荆州这盘棋,已是空心。”
荀攸点头:“刘琮孱弱,蔡瑁、张允心向北;蒯越、傅巽等人皆主降。若主公出兵,荆州未必一战。”
荀彧沉吟片刻,却缓缓道:“主公若趁刘表之丧而举兵,恐为天下所指。人言‘乘人之危’,此举虽得利,却失义。”
曹操回过头,目光灼灼:“文若,你是劝我不取荆州?”
荀彧语气平和:“并不是。只是主公已封魏公,若再举兵而无名,天下人心或有动摇。”
曹操目光一闪,冷静地看着他:“‘无名’?天下大乱二十年,哪一次有‘名’?董卓称义讨贼,袁绍义伐朝廷——他们都说有名。可那‘名’,救得了天下吗?”
荀彧垂目:“主公此言虽是,但天下观主公,仍以忠臣之望。若此时南征,无辞可托,恐坏此名。”
郭嘉轻笑,半倚着案:“主公何须托辞?天命自来。曹公若南下,便是为安民耳。”
程昱接道:“且不必久战。荆州一旦归顺,东可制吴,西可入蜀,南可通海,北可固河。天下形势,将为主公所有。”
曹操默然不语。
他抬起手,指尖在舆图上缓缓移动。
指到荆州时,指节轻轻一敲,声音如敲木:“襄阳若破,天下可半定。”
屋内一片寂静。
片刻,曹操收回手,神情复杂:“我知文若之忧,也懂奉孝之意。”
他缓缓坐下,目光深沉如渊:“我非要夺荆州,只想看天下可否自行归我。”
郭嘉忽道:“主公,若要令荆州自来,不可用兵先行。宜以书信先试。”
曹操抬眉:“书信?”
“是。”郭嘉笑着说,“刘琮年少怯懦,若得主公一封安抚书,言‘保其爵位、承其父志’,他必喜。蔡瑁等人贪势,见主公厚恩,也会劝降。此乃‘不战而屈人’之道。”
程昱点头:“奉孝之策可行。荆州若不降,我军再动兵,亦名正言顺。”
荀彧缓缓道:“如此一来,便可兼得义与利。”
曹操微微颔首,嘴角浮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。
“好,就依此策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