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黄门退下后,刘协望着宣纸上的墨点,忽然将笔狠狠掷在地上。他想起董承前日送来诏书时说的 “陛下,这是最后的机会了”,想起曹操离京前跪在他面前说的 “臣若有二心,天诛地灭”,想起荀彧在朝堂上从容不迫的模样 —— 这些人都在为自己的 “大义” 奔走,可谁问过他这个皇帝想要什么?
正午时分,洛阳各城门的告示前都围满了百姓。有人指着供词上的 “勾结袁绍” 骂骂咧咧,有人看着衣带诏的残片摇头叹息,更多的人则在议论:“还好有荀先生在,不然咱们又要遭兵灾了。”
太学里,博士们捧着董承的供词,争论得面红耳赤。白发苍苍的郑玄一拍案几:“伪造诏书,此乃大逆不道!董承死有余辜!” 旁边的年轻博士却低声道:“可他也是为了陛下……”
“为了陛下就该行此险招?” 郑玄瞪了他一眼,“当年孝文帝诛薄昭,就是为了正国法!今日之事,荀彧处置得当,无可非议!”
争论声传到门外,荀彧正站在廊下听着。陈群走过来,递给他一封密信:“先生,这是刚从白马津送来的。”
信上只有曹操的一句话:“闻洛阳事定,甚慰。袁绍已入伏,不日可破。”
荀彧将信揣进袖中,抬头望向皇宫的方向。朱红的宫墙在烈日下泛着光,墙内的少年天子或许正在长大,只是这成长的代价,终究太沉重。
他转身对陈群道:“备车,去趟许都。”
“先生要亲自去?”
“嗯。” 荀彧望着城外的官道,“家眷们刚到,总得去看看才放心。”
马车驶出城时,荀彧掀开帘角,看见城门上挂着董承、种辑、吴子兰的首级,风吹过,发丝飘动,像在无声地诉说。百姓们低着头走过,没人敢多看一眼 —— 这乱世里,死亡早已不是新鲜事。
车轮碾过青石板,发出规律的声响。荀彧靠在车壁上,闭目养神。他想起曹操信里的 “不日可破”,想起董承最后那句 “太平从来不是给我们的”,忽然觉得很累。
黎阳的军帐里,袁绍正对着案上的军报皱眉。帐外的风裹挟着黄河的湿气,吹得烛火明明灭灭,映得他花白的胡须忽明忽暗。忽有侍卫掀帘而入,手里捧着一封火漆封口的密信,声音带着难掩的兴奋:“主公,洛阳传来急报!董承在城内举事,与曹操的人杀起来了!”
袁绍猛地抬头,眼中闪过一丝精光,一把夺过密信。信纸是董承的亲信趁乱送出的,上面的字迹潦草,却字字透着焦灼:“洛阳大乱,荀彧忙于平叛,曹操家眷已逃,望主公速攻白马津,首尾夹击,可破曹贼!”
“好!好!” 袁绍连拍案几,案上的青铜酒爵都被震得跳起来,“天助我也!曹操这小儿,后院起火了吧!”
他转身对帐外喊道:“传田丰、审配、郭图进帐!”
片刻后,三位谋士鱼贯而入。田丰刚进帐就见袁绍满面红光,不由得问道:“主公何事如此欣喜?”
“你们看这个!” 袁绍将密信扔给三人,“董承在洛阳反了,曹操首尾不能相顾,这正是我们攻破白马津的好时机!”
审配看完密信,抚着胡须道:“主公,董承虽反,但荀彧智计过人,恐早已稳住局面。况且曹操为人狡诈,说不定这是他诱敌深入的计策,不可不防啊。”
郭图却不以为然,上前一步道:“正南兄过虑了!董承乃国舅,在洛阳经营多年,他举事必是有十足把握。就算荀彧能稳住局面,曹操得知家眷出逃,心神定然大乱,此时进攻,胜算极大!”
田丰皱眉道:“不然。曹操军法严明,就算洛阳有事,白马津的守军也未必会动摇。我军刚遭疫病,粮草也不充裕,若贸然进攻,恐难取胜。不如先派细作探明虚实,再做打算。”
“田元皓就是胆小!” 郭图冷笑一声,“战机稍纵即逝,等你探明虚实,曹操早就回师洛阳了!主公,机不可失,时不再来啊!”
袁绍看着争论不休的三人,心中也有些犹豫。他想起前些日子颜良副将被杀,军中士气低落,正需要一场胜利来提振。若能趁洛阳内乱攻破白马津,不仅能大败曹操,还能占据洛阳,挟天子以令诸侯,这诱惑实在太大。
“够了!” 袁绍猛地一拍案几,“郭图所言极是!战机难得,岂能错失?传我命令,明日卯时,全军出击,攻打白马津!”
田丰还想再劝,却被袁绍挥手制止:“元皓不必多言,我意已决。你只需做好粮草调度即可。”
田丰无奈,只能拱手领命。他看着袁绍意气风发的样子,心中却隐隐不安。他总觉得,事情不会这么简单,曹操绝非轻易可破之人。
次日卯时,袁绍的大军如期出动。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向白马津进发,旗帜遮天蔽日,马蹄声震得大地都在颤抖。袁绍站在高台上,望着进军的队伍,心中充满了期待。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攻破白马津、生擒曹操的场景,看到了自己入主洛阳、权倾天下的荣光。
然而,他没有看到,在白马津的对岸,曹操早已布好了埋伏。郭嘉站在曹操身边,望着远处尘烟滚滚的袁军,嘴角露出一丝冷笑:“主公,袁绍果然中计了。”
曹操点了点头,眼中闪过一丝锐利:“传令下去,按原计划行事。等袁军进入伏击圈,再给他们来个措手不及!”
随着曹操一声令下,白马津的守军迅速进入战斗位置,弓箭手张弓搭箭,骑兵握紧长枪,只等袁军到来。
而此时的袁绍,还沉浸在即将胜利的喜悦中,丝毫没有察觉到,一张巨大的网正在向他的大军缓缓张开。他更不知道,董承的叛乱早已被平定,那封密信不过是曹操诱他出兵的诱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