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日后,张绣果然依令亲至营中。宴席之上,曹操谈笑风生,对张绣颇为礼遇,却绝口不提入城之事。酒过三巡,曹安民借着酒意,凑到曹操耳边低语:“叔父,张济之妻邹氏…… 貌若天仙,侄已探得住址,不如……”
话未说完,曹操猛地将酒杯掼在案上,酒液溅了曹安民一身。帐内瞬间寂静,张绣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,眼中闪过一丝惊疑。
“放肆!” 曹操厉声喝道,“张济将军尸骨未寒,尔竟敢有此龌龊心思?!孤素以仁德待降,岂容尔等败坏军纪!”
他指着帐门:“给孤滚出去!罚俸三月,闭门思过!”
曹安民吓得魂飞魄散,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。张绣脸色稍缓,起身谢道:“明公严明,绣…… 感激不尽。”
曹操这才放缓语气,举杯道:“张绣将军莫怪,是孤教侄无方。来,孤敬你一杯,愿此后同心协力,共辅汉室。”
宴席散后,郭嘉私下问曹操:“明公今日为何对安民如此严厉?他虽孟浪,终究是无心之失。”
曹操望着远处中军的灯火,那里有典韦的身影在巡逻。他沉默片刻,道:“奉孝,你记住,降将如惊弓之鸟,一丝一毫的冒犯,都可能激起反噬。孤今日罚安民,既是正军纪,也是安张绣之心。”
他没说的是,那一刻,曹安民的话像一把尖刀,刺破了他刻意维持的平静 —— 前世邹氏帐中的脂粉香,与典韦临死前的怒吼、曹昂坠马的惨状,在他脑海中交织成一片血色炼狱。这一世,他绝不会让历史重演。
几日后的深夜,宛城东门悄然打开,一支黑影摸向淯水南岸的曹军大营。张绣披甲立于城头,贾诩在他身侧低声道:“曹操防备太严,中军更是水泄不通,典韦的亲兵个个如狼似虎,怕是难成。”
黑影在营外徘徊许久,终究不敢贸然闯入,只得悄然退回。张绣望着曹军大营的灯火,颓然道:“文和,曹操果然非等闲之辈,我等…… 怕是再无机会了。”
贾诩轻叹:“明公既已归降,便安心辅佐吧。曹操此人,虽多疑严苛,却也赏罚分明,总好过在这乱世中漂泊。”
而此时的曹军大营,曹操尚未安睡。他坐在灯下,看着案上的地图,手指在宛城与许昌之间划过。帐门轻响,典韦走进来,抱拳道:“明公,方才巡夜时,发现营外有异动,似是有人窥探,已被末将惊走。”
曹操抬头,眼中闪过一丝了然,却只是淡淡道:“知道了。继续加强戒备,不可松懈。”
典韦应声退下,心中却暗自嘀咕 —— 丞相这次南征,不知为何,总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紧张,仿佛早已料到会有变故。
曹操望着典韦魁梧的背影消失在帐外,又看了看另一张案上曹昂送来的巡营简报,紧绷的肩膀终于微微松弛。他拿起酒杯,给自己斟了一杯冷酒。
“昂儿,安民,典韦……” 他低声念着名字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“这一世,孤护着你们。”
夜色如墨,泼洒在南阳太守府的深处。
袁术独坐于书房,指尖摩挲着一方沉甸甸的玉印,烛光在印面上流转,映出那“受命于天,既寿永昌”八个虫鸟篆字,古朴而威严。
这便是传国玉玺,得之不易,如今正卧于他掌心,仿佛握住了天下的命脉。
他的目光迷离,思绪却早已飞远,飘向了更古老的年代。
“袁氏……”他低声呢喃,语气中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自负,“吾袁氏,出自陈国,乃舜帝之后裔也。” 这个念头如同一颗种子,在他心中埋藏多年,早已生根发芽。
舜帝,那是上古贤君,德被四海,万民拥戴,是天下共主的象征。作为舜的后人,流淌着这样的血脉,难道不该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吗?
他微微颔首,仿佛从遥远的先祖那里,接收到了某种神秘的感召。
紧接着,另一个更为炽热的念头涌上心头,让他周身的血液都仿佛沸腾起来。 “汉家乃火德承运,”他眼神闪烁,带着一种洞悉天机的笃定,“火生土,故以土承火,此乃应运之次也!”
五行相生相克,王朝更迭,自有定数。汉朝享国四百余年,如今已是日薄西山,黄巾肆虐,诸侯割据,气数已尽,这是天下人有目共睹的事实。火德将衰,那么接下来,自然该是土德兴盛。而舜帝,正是土德之君!
他袁术,作为舜帝的直系后裔,岂不是这“土德”的天然继承者?
天意昭昭,似乎早已在冥冥之中,选定了他来承接这改天换日的重任。 这个想法让他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,他猛地攥紧了手中的玉玺,冰凉的玉质却无法冷却他内心的燥热。
“还有谶语!”他几乎要笑出声来,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,“‘代汉者,当涂高也’!” 这句流传已久的谶语,如同悬在汉朝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,让多少野心家夜不能寐,又让多少人绞尽脑汁想要解读其中的深意。
当涂高,当涂高……世人多有猜测,或指方位,或指官职,却始终不得其解。 但袁术却对此深信不疑,这谶语分明说的就是他!
“吾字公路,”他站起身,在书房中踱了几步,袍袖飞扬,“‘路’者,‘途’也,‘当涂’者,正当吾途也!‘高’者,尊贵至极,非九五之尊莫属!此语应在吾身,再明白不过!”
他觉得这简直是天意写好的剧本,每一个细节都在为他铺路。舜帝后裔的身份,土承火运的天道,再加上这句直指自身的谶语,最后,还有这颗象征着天命所归的传国玉玺…… 所有的一切,都汇聚成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,冲击着他的心房。
称帝! 这个念头一旦清晰,便再也无法遏制。
它像藤蔓一样疯狂生长,缠绕住他的每一个思绪,让他夜不能寐,食不知味。
他袁术,坐拥南阳富庶之地,兵精粮足,又有如此多“天意”的加持,为何不能更进一步,登九五之尊,南面称孤?
他低头再次看向手中的玉玺,烛光下,那八个字仿佛活了过来,在他眼中熠熠生辉。
“天命……已然在我手中。”袁术的嘴角勾起一抹志得意满的笑容,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野心与欲望。这天下,合该由他袁术来执掌了。那龙椅的滋味,他已是迫不及待想要品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