沮授的策略,核心是“拖”和“赖”,以退为进,保全实力。
“哼!此乃妇人之仁,示弱于人!”田丰嗤之以鼻,“曹操岂是易与之辈?他见主公示弱,只会得寸进尺,步步紧逼!今日要粮,明日便要地!后日便要主公亲赴洛阳!届时主公何以自处?唯有奋起一搏,方有生机!”
“元皓先生此言差矣!”一直沉默的谋士郭图突然开口,他脸上带着一丝精明的算计,“沮公与之策,过于保守;田元皓之议,又过于激进。图有一计,可解此局,或可……反将曹操一军!”
袁绍的目光立刻投向郭图:“公则有何良策?速速道来!”
郭图捋了捋胡须,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:“主公,曹操此诏,借的是‘朝廷大义’和‘天子之名’。那我们……何不也在这‘朝廷’和‘天子’上做文章?”
他压低声音,带着一丝阴冷:“主公可上书朝廷,言辞恳切,痛陈河北艰难,表达愿竭力输粮、待机遣兵之‘忠心’。但同时,在奏疏中,可‘不经意’地提及,听闻洛阳朝廷近来颇受兖州牧刘备、陈留太守张邈等地方重臣之困扰,粮秣调度亦恐受其掣肘。主公愿输之粮,当直接解送洛阳,由陛下亲信接收分配,以免……中途损耗,或被别有用心之人截留挪用!”
郭图此言一出,厅中众人皆是一愣,随即不少人眼中露出恍然和钦佩之色!
毒!太毒了!
这哪里是“不经意”提及?分明是明晃晃地将矛头引向了刘备和张邈!暗示曹操连自己地盘的事都管不好,粮草都容易被更是在挑拨曹操与刘备、张邈之间的关系!尤其是刘备,这个名义上的“兖州牧”,在郭图的描述下,几乎成了可能“截留挪用”朝廷粮草的嫌疑对象!
“妙啊!”袁绍眼中精光大盛,连日来的憋屈仿佛找到了宣泄口,“此计甚妙!既回应了朝廷,保全了颜面,又将祸水引向了兖州!让曹操去头疼他那貌合神离的兖州吧!若因此事,引得刘备、张邈与曹操再生嫌隙,甚至……嘿嘿,那便是天助我也!”
沮授眉头微皱,觉得郭图此计过于阴损,有失光明,且容易引火烧身。田丰虽觉不够痛快,但也承认此计四两拨千斤,极具杀伤力。最终,袁绍拍板,采纳郭图之策,并命其主笔回奏朝廷。
很快,一封由郭图精心炮制、言辞“恭谨恳切”却又暗藏机锋的奏疏,从邺城飞向洛阳。奏疏中,袁绍大倒苦水,强调河北困难,承诺“竭力”筹措部分粮草分批输送,对遣兵一事则“深表歉意”,推脱给公孙瓒和黑山贼。而在奏疏的末尾,则“忧心忡忡”地写道:
“……臣闻洛阳朝廷,上承天恩,下抚黎庶,然地方事务繁杂,尤以兖州新定,百废待兴,州牧刘玄德仁厚,然初临大州;陈留张孟卓宿将,然丧弟之痛未平……粮秣转运,千头万绪,恐有疏失。臣所输之粮,恳请陛下特遣近臣,于洛阳亲为接收点验,专仓存储,专供朝廷急用,以免路途损耗,或为地方冗务所累,致陛下仁泽难达于饥困,则臣万死莫赎矣!”
这封奏疏,如同一把裹着蜜糖的毒刃,被送到了洛阳天子的案头,也送到了曹操的面前。它既回应了朝廷的“要求”,又成功地将兖州的暗流涌动,尤其是刘备与张邈这两个敏感人物,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。
洛阳,曹府书房。
曹操看着袁绍这封“情真意切”却又字字诛心的回奏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只有眼神深处那冰冷的火焰,燃烧得更加旺盛。
“好一个袁本初!好一个郭公则!”曹操的声音平静得可怕,“将祸水东引?挑拨离间?倒打一耙?这手段……倒是越发长进了!”
他抬眼看向肃立一旁的曹昂、荀彧、郭嘉:“你们……都看明白了?”
曹昂沉声道:“父亲,袁绍此奏,看似顺从,实则包藏祸心。其输粮承诺敷衍,遣兵更是推脱。最毒者,是最后那‘忧心粮秣转运’之言,表面为朝廷着想,实则将刘备将军与张邈太守推至火炉之上!暗示兖州不稳,粮秣可能被‘地方冗务所累’,其心可诛!此乃借刀杀人之计!”
郭嘉咳嗽着,眼中寒光闪烁:“袁绍……郭图……这是要逼主公对兖州动手!逼您要么严查刘备、张邈,自断臂膀;要么坐实兖州不稳,让天下人看笑话!无论主公如何应对,他都稳坐钓鱼台,甚至可能坐收渔利!”
荀彧神色无比凝重:“主公,此局凶险。袁绍此奏,已公开将兖州之患摆于朝堂。陛下本就对兖州之事敏感,又有宦官谗言……恐生变故。需早做决断。”
曹操缓缓站起身,走到巨大的兖州舆图前,手指重重地点在陈留和濮阳的位置上。
“袁本初想借我的手,清理兖州?想借陛下的眼,盯着刘备和张邈?”曹操的声音陡然转厉,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,“好!那便让他看看,这兖州,到底是谁说了算!”
他猛地转身,目光如电:“仲德!传令!”
“命陈宫、张邈、刘备,三日内齐聚濮阳!就说……朝廷有旨,商讨河北输粮接收、转运、存储事宜!我要亲自去兖州,会一会这几位‘可能被冗务所累’的州牧、太守!”
曹操的目光扫过众人,最后落在曹昂身上,带着一丝考验:“昂儿,随为父同去。这兖州的水,是深是浅,是清是浊,这次……我们要亲自去搅一搅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