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3章 曹节诬告(2 / 2)

竹筒被呈到曹节面前。曹节放下玉如意,枯瘦的手指拿起竹筒,指腹在筒身特有的、代表程璜的细微刻痕上摩挲了一下,确认无误。他拔开塞子,倒出里面卷得极紧的一小卷薄绢。

薄绢展开,上面只有寥寥数行字,笔迹急促却清晰。当曹节的目光扫过那些字眼——“火宴”、“十常侍”、“血祭”、“初八”、“长春宫”、“阳球”、“獬豸印”——他脸上的松弛皮肉猛地一抽!

“砰!”

一声脆响!是那块价值连城的玉如意被曹节失手扫落在地,瞬间断成两截!碎片在光滑的金砖地面上溅开,发出刺耳的声音。

整个正堂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,陷入一片死寂。侍立的小黄门们身体抖如筛糠,几乎要瘫软下去。连那蜡黄脸的年轻宦官,瞳孔也骤然收缩。

曹节捏着薄绢的手,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,白得没有一丝血色。他那张松弛的老脸,在极度的震惊与暴怒之下,扭曲得如同庙宇里狰狞的鬼面。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那几行字,仿佛要将它们烧穿!

“火……宴?”曹节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,干涩、嘶哑,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,像是毒蛇在吐信,“血祭……十常侍?好……好一个阳方正!好一个‘疾恶如仇’的卫尉!”

他猛地抬起头,眼中爆射出骇人的凶光,那光芒锐利得几乎要刺破堂中的沉郁:“初八……长春宫……听曲儿的地方……嘿嘿……好地方!真是选了个好地方啊!”他的笑声低沉而阴冷,如同夜枭啼鸣,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即将喷发的杀意。

“司徒刘合……永乐少府陈球……卫尉阳球……尚书刘纳……”曹节一字一顿地念出这几个名字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冰碴,“好得很!真是好得很!咱家倒是小瞧了你们这群‘清流’的胆量!竟敢勾结串联,图谋此等诛灭九族的大逆!”

他的胸膛剧烈起伏,显然气得不轻。但仅仅几个呼吸间,那滔天的怒火竟被强行压下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、更可怕的阴鸷。多年的权力倾轧,早已让他明白,愤怒只会坏事,唯有冷静才能将敌人彻底碾碎。

曹节缓缓坐直了身体,将那张薄绢仔细叠好,塞回袖中。他俯身,动作竟带着一种诡异的从容,捡起了地上那断成两截的玉如意。他摩挲着断裂的茬口,眼神阴冷地盯着,仿佛那断口就是阳球的脖子。

“阳球以为攥着个旧司隶校尉的破印,就能替天行道了?做梦!”他猛地将半截如意掷于案上,发出沉闷一响,“想烧死咱家?咱家就让你这团火,先把你自个儿,连带你的同党,烧得灰飞烟灭!”

他转向那蜡黄脸的年轻宦官,声音冰冷如铁,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:“即刻去查!查清楚初八长春宫宴会的所有安排!查清刘合、陈球、阳球、刘纳这几日的一举一动!特别是他们之间,有何异常勾连!任何蛛丝马迹,不得遗漏!”

“喏!”年轻宦官躬身领命,声音同样冰冷。

曹节的眼神变得更加幽深,嘴角甚至扯出一丝残忍的笑意:“程璜这老狐狸……这次倒是立了大功。不过,光是这点还不够……”他沉吟片刻,眼中闪烁着毒计的光芒,“阳球他们想用‘火’,那咱家就给他们添一把更大的‘火’!这把火,得烧到陛下最忌讳的地方去……”

他缓缓起身,整理了一下玄色锦袍的领口,那浑浊的老眼望向皇宫内廷的方向,充满了算计:“备笔墨!咱家要亲自写一道奏疏!刘合、陈球、阳球、刘纳……这些人,暗中交通藩王,图谋不轨,欲行大逆!证据?哼,程璜的密报,就是铁证!阳球那獬豸印上沾的血,就是他们戾气深重、意图不轨的明证!至于藩王那边……总能‘找出’些‘往来’的痕迹!”

“陛下最恨什么?最恨的就是有人觊觎他的江山,勾结宗室!”曹节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冷酷,“把这顶‘勾结藩王,图谋不轨’的帽子扣上去,比什么谋刺阉人的罪名,更能让陛下龙颜大怒,更能让他们……万劫不复!”

他迈步走向书案,脚步沉稳,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暴怒?只有一种即将把猎物彻底碾碎的、令人窒息的阴冷和笃定。

“阳球啊阳球,你想用‘火宴’血祭咱家?做梦!”曹节提笔蘸墨,笔锋悬在洁白的绢帛之上,眼中寒光四射,“咱家这就让你看看,什么才是真正的……焚天烈焰!这把火,就从你们这群不知死活的‘忠臣’身上,烧起来吧!”

笔落,墨痕如刀。一场针对刘合、阳球等人的致命诬告,就在这沉水香弥漫的阴森署衙内,悄然成形。程璜那缕泄露的青烟,此刻已化作曹节手中足以焚毁一切的冲天烈焰,即将席卷整个洛阳。

洛阳北宫,德阳殿后一处雕梁画栋、金玉满堂的暖阁内,熏笼里燃着价比黄金的苏合香,氤氲着甜腻暖融的气息。

年轻的皇帝刘宏斜倚在铺着厚厚锦褥的软榻上,正津津有味地看着几个新选入宫、身姿曼妙的采女随着丝竹之声扭动腰肢。他脸色有些苍白,眼下带着纵欲过度的青黑,眼神却闪烁着一种孩童般对新鲜玩物的贪婪光彩。

案几上随意堆放着几卷奏疏,被一只啃了一半的西域贡瓜压着,瓜汁洇湿了绢帛也浑不在意。宦官张让、赵忠侍立左右,脸上堆着谄媚的笑,不时附和着皇帝对舞姿的点评。

就在这靡靡之音与脂粉香气弥漫的当口,暖阁厚重的锦帘被无声掀起一角。大长秋曹节的身影出现在门口。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带着谦卑的笑容,而是神情凝重,步履沉缓,双手捧着一份奏疏,如同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,径直走到御榻前,“噗通”一声跪倒在地。

“陛下!”曹节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抑却仍能听出的惊惶与悲愤,瞬间压过了靡靡丝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