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月中旬，周六，夜。
当陈启明用钥匙打开家门时，他感觉自己两条腿里灌满了铅，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。连续几天的高强度奔波，辗转三座超一线城市，为三个国宝级的院士团队进行“技术扶贫”，这活儿的脑力消耗，比他连刷十套奥赛满分卷还累。
他不是铁人，大脑也不是永不宕机的量子计算机。此刻，那颗承载着未来科技的头脑，感觉就像一块被反复读写到濒临报废的固态硬盘，急需格式化般的深度睡眠。
“我回来了。”
他的声音不大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和疲惫。
客厅的灯“啪”地一下被打开，温暖的橘色光芒瞬间铺满了整个玄关。
“儿子！”李慧一个箭步就从沙发上冲了过来，脸上写满了心疼。她没问什么丰功伟绩，上来就捧住儿子的脸，仔仔细细地端详着，“哎哟我的天，你看看你这小脸白的，眼底下都发青了！这是去打仗了还是去上课了？”
“行了行了，让孩子先进来。”陈向天嘴上说着，动作却不慢，一边接过儿子沉重的双肩包，一边皱着眉头发话，“让你别跑那么远，非不听。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的吧？”
熟悉的唠叨，带着熟悉的饭菜香，像一张温暖而柔软的毛毯，瞬间包裹住了陈启明紧绷的神经。他那因为过度思考而略显冰冷的眼神，也渐渐融化，重新染上了属于一个十八岁少年的温度。
“没事，爸，妈，就是有点累。”他换上拖鞋，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。
餐桌上，摆着四菜一汤，全是陈启明爱吃的。李慧炖的乌鸡汤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，散发出浓郁的药材香。
“快坐下，喝汤！妈给你放了上好的花旗参和当归，大补元气！”李慧不由分说，盛了一大碗推到儿子面前，那架势不像是喂儿子，倒像是给一台国宝级的精密仪器添加冷却液。
陈启明是真的饿了，也是真的累了。他没多说话，埋头就喝了起来。温热的鸡汤顺着喉咙滑入胃里，一股暖意迅速扩散到四肢百骸，仿佛将那些灌了铅的双腿重新激活。
陈向天看着儿子狼吞虎咽的样子，既骄傲又心疼。他清了清嗓子，想问问儿子在外面到底干了什么“大事”，但话到嘴边，又咽了回去，最后只化作一句笨拙的关心：“慢点吃，别噎着，没人跟你抢。”
李慧则在一旁絮絮叨叨：“我就说，他一个高中生，pekg大学的教授请他去做报告，这事儿就透着邪乎。现在好了，龙科大、江浙大学也找上门了，都把我们家启明当什么了？免费的劳动力吗？下次再有这种事，不能去了！咱们不去受那个累！”
陈启明听着母亲的抱怨，心里暖暖的，他抬起头，嘴上还沾着一粒米，笑着说：“妈，没事。这次去，是必须得去。”
他没法跟父母解释得太复杂。
他可以说，如果他不去，那篇关于“手性硼自由基”的论文，余德海院士的团队可能要卡上半年甚至一年，宝贵的时间窗口期将被白白浪费。
他可以说，如果他不去，孟长功院士的“活细胞交联成像”技术，可能会因为探针毒性的问题，在错误的道路上反复试错，最终导致整个项目停滞。
但这些，都不是他这次亲自出马的最核心原因。
最核心的原因，是人心。
人心隔肚皮。
他撒出去的这些“种子”，个个都是能改变一个产业，甚至影响国运的战略级技术。
万一，这几个团队里，有人起了私心，或者被外部势力策反，带着技术成果叛逃出国……那他陈启明，就不是功臣，而是龙国的千古罪人。
他发表论文，是为了“师出有名”，将技术源头牢牢锁在龙国境内。
而他这次巡回，名为“技术指导”，实为“现场考察”与“最终确认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