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京的春雨总带着几分缠绵，不像敦煌的风那样干脆利落。当苏晓棠抱着装着胡杨芽的布包，牵着棠棠的手走出高铁站时，湿润的空气裹着秦淮河的水汽扑面而来，让刚从干燥戈壁回来的人瞬间生出几分恍惚——仿佛前几日敦煌的风沙、胡杨的绿意，都还沾在衣角未散，转眼就跌入了江南的温柔里。
江亦辰提着那三把胡杨木梳，指尖还留着木梳温润的触感。他回头看了眼妻女，笑着把伞倾向她们：“先回家把东西安顿好，下午带棠棠去老宅院看看那棵银杏树，说不定新芽都冒出来了。”棠棠立刻攥紧了手腕上的胡杨果手链，手链上的沙枣核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：“妈妈，我们把小石头送的木牌挂在银杏树上好不好？这样小石头就能透过木牌看到银杏树啦！”苏晓棠蹲下身，帮女儿理了理被雨丝打湿的刘海，目光落在她怀里紧紧抱着的兔子玩偶上——那是小石头硬塞给她的，玩偶的耳朵上还缝着一小块胡杨木片，上面刻着个小小的“石”字。“好啊，我们再给木牌系上红绳，就像敦煌木牌上的红线一样。”
回家的路不算远，出租车驶过秦淮河畔时，棠棠扒着车窗向外看。春雨中的秦淮河泛着淡淡的绿，岸边的柳树垂下嫩黄的枝条，偶尔有画舫缓缓驶过，船桨搅碎水面的倒影，像把江南的春天揉成了一幅流动的画。“爸爸，秦淮河的水和月牙泉的水不一样。”棠棠忽然开口，声音里带着几分认真，“月牙泉的水是亮晶晶的，像装了星星；秦淮河的水是软软的，像妈妈绣的丝绸。”江亦辰揉了揉她的头发：“因为它们一个在沙漠里，一个在江南呀，就像胡杨和银杏，虽然不一样，却都很好看。”
推开老宅院的木门时，院角的银杏树果然冒出了新芽，嫩绿色的叶片裹着浅褐色的芽鳞，在雨雾中透着生机。棠棠立刻跑过去，小心翼翼地把小石头送的“迷你骆驼木牌”取出来，苏晓棠找来了红绳，父女俩一起把木牌系在最低的一根枝桠上。木牌在春风中轻轻摇晃，上面的骆驼纹路虽然简单，却像是带着敦煌的阳光，在江南的雨里格外显眼。“小石头看到木牌，就知道我们到家啦！”棠棠仰着头，眼睛亮得像月牙泉的星星。
接下来的几天，家里渐渐被敦煌的气息填满。苏晓棠把林阿婆送的羊毛毯铺在客厅的沙发上，浅棕色的毯子上织着胡杨图案，摸起来软软的，仿佛还留着敦煌的暖意；江亦辰把老木匠爷爷送的胡杨木牌摆在书房的书架上，刻着胡杨王的木牌和他之前刻的江南竹牌并排放在一起，一苍一柔，相映成趣；棠棠则把晒干的胡杨芽装进玻璃罐里，摆在阳台的窗台上，每天都要去看几眼，生怕芽片受潮。
周三早上，棠棠忽然想起林阿婆说的胡杨芽焖饭，拉着苏晓棠要尝试。苏晓棠从玻璃罐里倒出一小把胡杨芽，用温水泡着，又从冰箱里拿出一块羊肉，切成小丁。棠棠站在厨房门口，踮着脚看妈妈处理食材，手里还拿着小本子，认真地记着步骤：“妈妈，要先把胡杨芽泡软对不对？还要放羊肉和大米一起焖？”苏晓棠笑着点头，把泡软的胡杨芽捞出来切碎：“等会儿焖饭的时候，你可以来放胡杨芽，就像在敦煌的时候，林阿婆让你帮忙撒沙枣一样。”
焖饭在锅里咕嘟咕嘟煮着的时候，棠棠趴在厨房的餐桌上，给小石头写起了信。她用彩笔在信纸上画了一棵小小的胡杨树，旁边画着银杏树，还歪歪扭扭地写着：“小石头，我今天要做胡杨芽焖饭啦！林阿婆送的胡杨芽好香，等饭做好了，我拍照片给你看。我们把你的木牌挂在银杏树上了，风一吹，木牌就会动，像在和我打招呼。”写完信，她还把一片刚捡的银杏叶夹在里面，小心翼翼地放进信封里。
下午，苏晓棠带着棠棠去邮局寄信，回来的路上经过一家非遗手作店。店里挂着各式各样的刺绣、木雕，棠棠立刻被一个刻着江南水乡的木牌吸引了，拉着苏晓棠的手不肯走：“妈妈，你看这个木牌，和爸爸刻的好像！我们买一个送给小石头好不好？让他也看看南京的样子。”苏晓棠拿起木牌，上面刻着秦淮河的画舫和岸边的柳树，刀法细腻，和江亦辰刻的胡杨木牌风格不同，却同样带着手作的温度。“我们可以不买，”苏晓棠蹲下身，看着女儿的眼睛，“等爸爸有空，我们一起刻一个南京的木牌送给小石头，这样更有意义，就像他亲手刻骆驼木牌送给你一样。”棠棠眼睛一亮，立刻点头：“好呀好呀！我要在木牌上刻银杏树，还要刻秦淮河的画舫！”
回到家时，江亦辰正在书房里摆弄那块“双城纪念木牌”——就是在敦煌时和老木匠爷爷一起刻的，正面是秦淮河与月牙泉，背面刻着“甲辰年春，南京-敦煌手作之缘”。他把木牌放在灯光下，用细砂纸轻轻打磨着边缘，看到妻女回来，笑着举起木牌：“你们看，再打磨几遍，木牌的光泽就更好了。我打算再做个木框，把它挂在客厅里，这样每次看到，都能想起敦煌的日子。”棠棠跑过去，凑在木牌前仔细看：“爸爸，月牙泉的水纹刻得好细呀！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刻送给小石头的木牌呀？”江亦辰放下砂纸，抱起女儿：“明天周末，我们就去木工房找木料，你想刻什么图案，爸爸都陪你一起刻。”
第二天一早，江亦辰带着棠棠去了城郊的木工房。木工房的老板是江亦辰的老朋友，知道他们刚从敦煌回来，特意拿出几块上好的楠木：“这楠木纹理细，刻出来的图案清晰，还不容易开裂，适合做小牌子。”棠棠选了一块巴掌大的楠木片，坐在小凳子上，拿着铅笔在木片上画起来。她先画了一棵歪歪扭扭的银杏树，又在旁边画了一艘小小的画舫，画舫的窗户上还画了个小圆圈，说是“灯笼”。江亦辰坐在她旁边，看着女儿认真的样子，想起在敦煌木工房里，小石头教棠棠刻木牌的场景，嘴角忍不住上扬。
“爸爸，我画好啦！”棠棠举起木片，兴奋地展示着。江亦辰接过木片，帮她把线条描得更清晰些，然后拿出小刻刀：“我们先刻银杏树的树干，刻的时候要轻轻用力，慢慢走刀，不然会刻歪哦。”他握着棠棠的手，一起拿着刻刀在木片上移动。棠棠的手小小的，裹在爸爸的手心里，跟着节奏一点点刻着，虽然偶尔会偏离线条，但眼神却格外专注。阳光透过木工房的窗户照进来，落在父女俩身上，木片的清香和刻刀划过木材的“沙沙”声，让人觉得格外安心。
中午在木工房附近的小饭馆吃饭时，棠棠还在惦记着木牌：“爸爸，下午我们能不能把木牌刻完呀？我想早点寄给小石头。”江亦辰夹了一块青菜给她：“别急，手作要慢慢来，才能做好。我们下午把银杏树刻完，明天再刻画舫和灯笼，这样木牌才会更漂亮，小石头收到也会更开心。”棠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，扒了一大口饭：“嗯！我要把木牌刻得漂漂亮亮的，就像小石头刻的骆驼木牌一样好。”
下午回到木工房，棠棠果然坚持把银杏树刻完了。虽然树干的线条不够流畅，树叶的纹路也有些粗糙，但看着自己亲手刻出的银杏树，她还是笑得合不拢嘴，小心翼翼地把木牌放进书包里，生怕碰坏了。江亦辰看着女儿的样子，忽然想起在敦煌时，老木匠爷爷说的“手作的意义不在于完美，而在于用心”，现在看来，棠棠已经懂了这个道理。
周日晚上，送给小石头的木牌终于刻完了。棠棠在木牌的背面刻上了自己的名字，还画了个小小的爱心，江亦辰则在木牌边缘刻了圈简单的花纹，让木牌看起来更精致些。棠棠把木牌捧在手里，翻来覆去地看，又跑去阳台拿了根红绳，让江亦辰帮她系在木牌上：“这样小石头就能把木牌挂在脖子上，或者挂在他的小木工作坊里了。”
周一早上，棠棠带着木牌去了学校，想让老师帮忙寄给小石头——林阿婆之前给过他们小石头家的地址。放学回家时，她一进门就喊：“妈妈！老师说今天就帮我寄出去啦！小石头很快就能收到木牌了！”苏晓棠正在客厅里整理刺绣材料，看到女儿兴奋的样子，笑着拿出一个小盒子：“妈妈也有礼物要寄给林阿婆哦。”盒子里装着苏晓棠用沙棘线绣的小荷包，荷包上绣着胡杨叶和银杏叶，还装了些南京的桂花糕——林阿婆之前说过，很喜欢江南的点心。
接下来的日子，棠棠每天都盼着小石头的回信。她会时不时去阳台看看信箱，每次听到邮递员的声音，都会立刻跑出去，可每次都空着手回来，脸上带着小小的失落。苏晓棠看着女儿的样子，安慰她说：“敦煌离南京很远，信件要走很久才能到，小石头收到木牌后，肯定会很快给你回信的。”江亦辰则会在晚上陪棠棠一起画画，画他们下次去敦煌要做的事：一起给胡杨苗浇水、一起去手作集市、一起向老木匠爷爷学雕花。
一周后的周五下午，棠棠放学回家，刚走到院门口，就看到信箱里插着一封厚厚的信，信封上的字迹歪歪扭扭，还画着一个小小的骆驼。“妈妈！是小石头的信！”棠棠尖叫着跑进屋，手里的信都差点掉在地上。苏晓棠放下手里的刺绣，和江亦辰一起围过来，看着棠棠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。
信里面除了一张信纸，还有一片压平的胡杨叶，叶面上还能看到细小的纹路，像是带着敦煌的阳光。小石头在信里写道：“棠棠，我收到你送的木牌啦！我把木牌挂在了我的小木工作坊里，每天刻木的时候都能看到。你刻的银杏树好漂亮，我问了林阿婆，林阿婆说南京的银杏树秋天会变成金黄色，像敦煌的胡杨一样好看。我给你寄了一片胡杨叶，是我在胡杨王树下捡的，这片叶子很特别，上面有个小缺口，像一颗小星星。林阿婆收到你妈妈送的荷包和桂花糕了，她说桂花糕好甜，荷包上的花纹也好看，她把荷包挂在了厨房的墙上。棠棠，我好想你，好想和你一起种胡杨苗，一起做沙画。林阿婆说，等秋天胡杨变黄的时候，你们要是能来就好啦，那时候的胡杨林像一片金色的海。”
棠棠拿着信，一遍又一遍地读，眼睛里渐渐泛起了泪光。她把胡杨叶小心地夹在自己的画册里，又拿起笔，立刻给小石头回信：“小石头，我收到你的信和胡杨叶啦！胡杨叶上的小缺口真的像小星星，我把它夹在我的画册里了，画册里还有我画的秦淮河。秋天的时候，我们要是能去敦煌就好啦，我想看看金色的胡杨林，想和你一起捡胡杨叶。对了，我们家的胡杨苗长出新叶了，我每天都给它浇水，等它长大，我就把它移栽到院子里，让它和银杏树做邻居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