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老四接过那个像麻花一样的钻头,掂了掂,撇了撇嘴:“周工,用不着这么麻烦吧?这片地我们都熟,土质都一个样。随便挖点不就行了?”
周文海的脸色严肃了起来:“王队长,这是沐社长和王副社长共同签了字的章程里规定的,技术问题,必须听我的。这片地看着一样,但不同区域的酸碱度、有机质含量、微量元素,都可能有细微的差别。我们必须精确取样,才能制定出最科学的土壤改良方案。如果出了问题,这个责任,你担得起吗?”
王老四被他这番话顶得一愣,尤其是听到“责任”两个字,他不敢再大意了。他知道,现在已经不是以前了,这是给联合社干活,出了岔子,王大疤瘌都保不住他。
“行行行,听你的!”王老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,然后对着手下人喊道,“都别看着了,过来干活!按周工说的,每个桩子旁边都给我钻个洞!”
红旗岭的村民们虽然不情不愿,但队长发了话,也只能拿起工具干了起来。只是那干活的态度,就有点敷衍了。钻头往下捅得歪歪扭扭,取出来的土样撒得到处都是,装袋的时候也是随手一塞,编号写得潦草不堪。
张二奎跟在沐添丁身边久了,也学精了。他一直没说话,就默默地跟在后面,把这些人干活的样子,一个个都记在了心里。
周文海看在眼里,急在心里,不停地在一旁纠正:“哎,这位同志,钻头要垂直往下!对,垂直!”
“那个袋子,要封好口!土样不能污染!”
“编号!编号要写清楚!这是A区3号桩,不是8号!”
但他一个人,哪管得过来十几个人。红旗岭的村民们,嘴上“哎哎”地应着,手上的活儿还是老样子。他们常年自由散漫惯了,根本没有这种精细化作业的概念,也打心底里觉得这是在多此一举。
王老四在一旁看着,也不怎么管,一副“我的人已经交给你了,干成什么样是你自己没本事”的架势。
这,就是王大疤瘌给他们的第一个下马威。
他不跟你正面冲突,就用这种“软钉子”,用手下人的消极怠工,来恶心你,拖慢你的进度,让你有火发不出。
一天下来,原计划要完成一百个点的取样,结果只稀稀拉拉地完成了不到三十个,而且质量堪忧。
晚上回到沐家村,周文海气得脸都白了,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:“添丁,这活儿没法干了!这帮人,简直就是一群……”他想说“土匪”,但又觉得不合适,硬生生憋了回去,“他们根本不听指挥!我跟他们说东,他们偏要往西!这不是在干活,这是在捣乱!”
张二奎也一拳砸在桌上:“他娘的!我就知道王大疤瘌没安好心!哥,这事不能忍!明天我带人去,他们谁敢不听话,我直接大嘴巴抽他!”
沐添丁一直静静地听着,没有说话。等他们发泄完了,他才抬起头,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。
“打人,能解决问题吗?”他淡淡地问。
“那……那怎么办?总不能就这么由着他们吧?”张二奎急了。
沐添丁站起身,走到地图前,看着那片被标记出来的三千亩河滩地,缓缓说道:“王大疤瘌这是在试探我们的底线,也是在考验我的管理能力。他想告诉我,他的人,只有他能指挥得动。我这个‘总负责人’,在他那一亩三分地上,说话不好使。”
“那我们该怎么办?”周文海也看向他,眼里带着一丝求助。他搞技术是一把好手,但处理这种人际关系和管理上的难题,就抓瞎了。
沐添丁的嘴角,勾起一抹冷笑。
“他想玩阳奉阴违?可以。老虎的屁股摸不得,那我就不摸他这个老虎屁股。”沐添丁转过身,目光在周文海和张二奎脸上一扫而过,“我直接把老虎屁股底下的柴火,给抽了!”
“明天,你们照常去。但是,要带上一样新东西。”沐添丁从抽屉里,拿出了一沓纸和一个印章。
那沓纸上,印着密密麻麻的表格,表头写着“青山药材产业联合社生产工分记录单”。而那个印章上,刻着四个字——“验收合格”。
“周工,从明天起,你们分成两个组。一个组负责技术指导,另一个组,由二奎带队,专门负责验收。”沐添丁把印章交到张二奎手里,“红旗岭那边,也让他们以五个人为单位,分成若干个生产小组。每个小组完成一个取样点,由你验收,只要操作规范,土样合格,你就在他们的工分单上,盖上一个章。”
“这……这有啥用?”张二奎不解地问。
沐添丁笑了,笑得像一只准备偷鸡的狐狸。
“当然有用。”他拿起桌上的一支笔,在黑板上写下了一行字:
“一个章,记10个工分。1个工分,预支现金5分钱。”
“月底,按工分结算工钱,多劳多得,上不封顶!工分最高的那个小组,联合社额外奖励,每人二十斤白面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