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老胡……我等你……”她泣不成声,“你一定要活着……来找我……你说过要补我婚礼的……你不能骗我……”
胡老扁紧紧回抱着她,感受着她身体的颤抖和滚烫的泪水浸湿他的衣襟。这个冷静坚韧的女子,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。他心中痛如刀绞,却只能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。
“好,我答应你。”他在她耳边低声许诺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,“只要有一线生机,我必去寻你。若……若天命不佑,你便带着这银元,好好活下去。替我看一看,这山河重光的那一天。”
这是他给出的,最沉重,也最无力的承诺。
夜幕,如同巨大的黑绒幕布,缓缓笼罩了野狼峪。谷内,弥漫着一种悲壮而压抑的气氛。胡老扁将身上所有剩余的、稍微值钱一点的东西(主要是几块大洋和那瓶所剩无几的“百草丹”)强行塞给苏暮雨,又将一套干净的银针和几张他亲笔写下的、融合了新悟医道的药方秘要交给她。
“这些,或许对你有用。传承下去,莫要让我医道断绝。”
苏暮雨含泪接过,紧紧攥在手里,如同攥着救命稻草。
子夜时分,月黑风高。胡老扁带着仅存的几颗手榴弹和一支步枪,以及几个装满火油、绑着浸油布条的陶罐(利用能找到的材料制作的简易燃烧瓶),悄然向谷口正面摸去。他的身影在黑暗中如同鬼魅,神识全力运转,规避着日军的巡逻哨。
刘军医、苏暮雨则带领着剩余近五十人的队伍,屏息凝神,向着西南侧的乱石坡潜行。每一步都小心翼翼,生怕发出一点声响。
时间,一分一秒地过去。等待,煎熬着每一个人的神经。
突然!
“轰!轰!”
谷口方向,猛地传来两声巨大的爆炸声!紧接着,是胡老扁那支步枪清脆而急促的射击声,以及他运足中气、用生硬的日语发出的挑衅吼声!
“小鬼子!你胡爷爷在此!来啊!”
与此同时,几个燃烧瓶被掷出,点燃了谷口附近的枯草灌木,火光瞬间腾起,映红了小片天空!
寂静的夜被彻底打破!
“敌袭!敌袭!”
“在谷口!火力压制!”
日军的叫喊声、机枪的咆哮声、步枪的还击声瞬间响成一片!显然,谷口正面的日军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袭击吸引,火力迅速向那边集中。
“就是现在!快走!”刘军医低吼一声,带头冲向乱石坡。
队伍如同决堤的洪水,涌向那片生的希望。荆棘划破了衣衫,乱石崴伤了脚踝,但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们拼命向前。苏暮雨被两名弟子搀扶着,一边跑,一边不住地回头望向谷口那冲天的火光和密集的枪声,心如同被撕裂一般。
谷口的战斗异常激烈。胡老扁利用地形,不断变换位置,打一枪换一个地方,将“观微”之术运用到极致,精准地狙杀着暴露的日军。手榴弹和燃烧瓶制造了巨大的混乱,让日军一时摸不清虚实,不敢贸然冲锋。
但他的弹药很快耗尽。最后一颗手榴弹扔出后,他猛地站起身,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,如同疯虎般冲向日军阵地!
“杀——!”
那一声怒吼,蕴含着他对这乱世的全部愤懑,对侵略者的刻骨仇恨,以及对身后那些正在逃离的生命,最深沉的祝福!
枪声如同爆豆般响起,无数火舌向他舔舐而去。
苏暮雨和突围的队伍,终于跌跌撞撞地冲出了乱石坡,摆脱了日军的直接火力范围。他们不敢停留,借着夜色掩护,拼命向西南方向奔跑。
直到跑出很远,再也听不到野狼峪方向的枪声,只能看到天际那一抹尚未完全熄灭的暗红时,苏暮雨才猛地停下脚步,瘫软在地,望着那片吞噬了她爱人的山谷,失声痛哭。
那枚贴在她胸口的银元,冰冷刺骨,却仿佛重若千钧,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。
诺重千金。
他用他的生命,兑现了对她的承诺。
而她,必须带着这承诺,和他的期望,顽强地活下去。
乱世相依,终有一别。但这分别,是以生命为代价,铸就的永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