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晃了晃神，竟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记忆在重叠。
如今的荣耀，狂剑高手已经多到路边随便就能捡两个的地步了吗？
尽管心中思绪纷乱，张佳乐的操作却没有丝毫迟滞，百花式打法再次在他手中盛放，子弹拖曳彩焰，手雷连环炸裂，弹幕与光影交织成一幅不断膨胀的万花筒。
而对面那柄重剑卷起血色风暴，剑光如怒涛拍岸，血气似江河奔涌，却是丝毫不落下风。
两道身影在高速交锋中早已化作两团流动的光影，绚烂、凶悍、激烈碰撞，节奏快到围观者连技能名字都来不及分辨，满眼都是爆炸与刀光的交响，只剩视网膜里残存的色块与火花。
荣耀职业联盟中，狂剑士并不少见，光是入选全明星选手的就有于锋与孙翔二人。可在孙哲平眼中，他们还不够狂。
于锋沉稳有余，锐气不足，缺一口饮血的狠厉。孙翔虽然极具天赋，但打法稍显青涩。如果孙哲平还在赛场上，这“荣耀第一狂剑”的名号，还轮不到他们来争。
可偏偏，他在唐柔身上，竟看到了不亚于自己当年的那股近乎蛮横的狂劲，看到了当年落花狼藉的影子。
如果不是他亲眼所见，甚至连他自己都难以想象，如此彪悍、宛如疯虎的打法，竟然出自这样漂亮的姑娘手中。
孙哲平的手伤，是神经性损伤，早年几乎无药可医，直到这几年医学技术进步，通过手术才让他恢复了部分握力，至少日常生活不再受到影响。
可一旦他高强度操作，依旧会引发手部麻木、肌肉无力等症状，重返职业赛场，早已成为遥不可及的奢望。
于是，他只把荣耀当消遣，偶尔去楼冠宁那边指点帮衬，反正住得不远，权当散心。
直到春节那场与唐柔的偶遇，那一刻他就断定，这是一块天生为狂剑而生的璞玉。假以时日，必将在职业圈掀起风暴。
此后，他虽然上线时间不多，但有大半都耗在与寒烟柔的一对一里，帮她探索属于她自己的战斗风格。
当然，身为荣耀教科书的叶修，自然也教过唐柔许多。
但叶修的狂剑打法，却是基于他扎实全面的游戏功底，看似朴实无华、大开大合，实则每一剑都卡在对手最难招架的缝隙里，无论什么职业、什么局面，总能给出最稳妥的应对。
而这种风格，恰恰是最难模仿的。正因如此，唐柔虽然从叶修那里学习了很多实战技巧与大局观，却始终没能掌握形成自己的风格。
直到孙哲平的出现。
他教她的，不是算计，不是走位，不是最优解。
而是放弃思考，回归本能。
将千锤百炼的动作刻进肌肉记忆，以快打快，以狠制狠，凭借无数次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直觉，迎着刀锋逆行而上！
血条？那是什么？
只要没死，哪怕只剩1点hp，照样冲锋向前！
——这才是真正的狂剑之道。
而张佳乐也渐渐意识到，眼前的寒烟柔，虽然风格与落花狼藉有些相似，但绝对不是他。
因为她比他更狂、更狠、更不顾一切，甚至手速还要再快一线！
此刻站在他面前的，赫然是一个将“疯狂”刻进骨子里的狂剑士，每一次重剑劈落，都像要把人连骨带肉劈成两半，剑风卷起的血气炽得发烫。
张佳乐恍惚间甚至生出一种错觉，自己是不是与这人有什么深仇大恨？
被那赤红如血的双目锁定着，被那血气沸腾的剑锋指向着，张佳乐只觉心脏猛地收紧，一股电流般的战栗感瞬间窜遍全身——
不是恐惧，而是兴奋，是久违的、棋逢对手的酣畅淋漓！
血刃轰然落地的瞬间，血色涟漪炸开，整片断桥被腥红光晕笼罩。与此同时，无穷无尽的爆炸光影在此交汇，整座断桥被吞进一片刺目的光海，谁也看不清两人的身影，只能听见剑锋与弹片交击的铿锵。
没有人敢踏进这片死亡区域。
义斩天下的人不敢，百花谷的人也不敢，只要踏上桥面的瞬间就会被撕碎。至于其他公会的玩家，没有团队免伤保护，更是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。
此刻的张佳乐，早已忘了抢boSS这回事，寒烟柔的攻势如决堤洪流，逼得他不断突破手速极限，双方血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同步下滑。就连正在指挥全团集火莫丹克的魏琛，都忍不住频频切换视角关注战况。
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，一道流里流气的身影猛然从寒烟柔的剑幕里蹿出，板砖高举，狠狠砸在后跳中的浅花迷人后脑勺上！
“叮！”
象征眩晕的金色圆圈瞬间浮现在浅花迷人的头顶。
张佳乐惊呆了！
从来都是他用百花式打法迷惑对手，再让队友趁机偷袭，今天居然轮到他这个祖师爷中招了！
包子入侵可不管什么高手对决，偷袭得手立刻接肘击锁喉。浅花迷人闪避技能全在cd，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套霸王连拳揍得满地打滚，狼狈不堪。
不只是围观群众集体石化，就连张佳乐自己也傻眼了，这好端端的绝世高手决战紫禁之巅，怎么就突然冒出个流氓把自己按在地上打了啊！
“你来捣什么乱啊！”张佳乐气不打一处来，放他跟寒烟柔单挑啊！
“啊？”包荣兴一脸困惑，但手下的操作却没有停，“我们正打boSS呢，不是你们在捣乱吗？”
张佳乐一时气结，可转念一想，对方这话，好像还真有道理……
就在这时，百花谷的牧师已经狂奔而来，试图给他们公会里的这位大神抬血。眼看浅花迷人要逃脱控制，包子入侵眼疾手快，毫不犹豫一记强力膝踢踹出，浅花迷人惨叫一声，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坠入桥下激流。
虽然张佳乐尽力想要操作，可弹药专家再灵活也不是魔道学者，能骑着扫帚自由自在地飞，只能扑通一声坠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中。
等他好不容易找到一根浮木稳住身形，再用飞枪狼狈上岸时，系统公告已然响彻全服。
【恭喜嘉王朝玩家君莫笑、迎风布阵击杀北桥法师·莫丹克。】
这结果倒是并不意外，毕竟在浅花迷人被轰下桥的时候，莫丹克的血条就已经所剩无几。张佳乐站在岸边，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，忽然有些茫然，却不知该往何处去。
方才与寒烟柔那场酣畅淋漓的对决，让他久违地找回了职业赛场上的感觉，可还没打尽兴，就被一块板砖硬生生打断，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，简直难受至极。
——那个流氓，可真够烦人的！
张佳乐正出神思考，忽觉身旁树影微动。他转头一看，一个熟悉的名字跃入眼帘——再睡一夏。
那人靠着树干，像等了他许久。
“水平维持得不错嘛。”对方开口，声音低沉熟悉，带着一丝懒散的笑意。
竟然，真的是孙哲平。
张佳乐怔了怔，面对这个昔日的搭档，迟疑片刻，才低声问：“你……这是准备复出？”
如果以刚才那场交手的强度来看，孙哲平再次登上赛场是没有问题的。
难道他的手伤真的痊愈了？
这样的话，他们是不是……还能重新并肩站回赛场？
“复出……”
电脑前的孙哲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，绷带从腕口缠到指根，他苦笑一声：“我这手去年底刚做完手术，已经应付不了高强度的职业比赛了。”
“可是刚刚……”张佳乐依然有些不甘心，刚刚他俩的对决，强度绝对不输任何一场职业比赛。
“偶尔打打没问题，时间一长就不行了。”孙哲平语气平静，手术能恢复到这样的程度，已经让他很心满意足了，刚刚如果不是手腕突然抽痛了一下，他还真不至于躲不开那个手雷。
他顿了顿，又补充道：“不过……下个赛季，我可能会回到赛场。”
“真的？！”张佳乐眼睛一亮。
“是以教练的身份。”孙哲平笑了笑。
“教练？”张佳乐脑海里瞬间浮现孙哲平西装革履、抱臂站在场边的违和画面，但转念一想，连魏琛那个老油条都能在嘉世当上教练，人模人样地接受采访，便也觉得释然。
“哪个战队？”他追问。
“义斩，一个朋友刚建的，申请已经提交了，下赛季应该就能看到。”孙哲平答道，说完，他反问道，“你呢？下个赛季有什么打算？”
“有几家战队联系过我，但是……”张佳乐声音低了下去，语气里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懊悔。
去年总决赛的失利，让他一时冲动选择了退役，那一刻的愤怒、失望、疲惫，如今全化成了悔意。
如果想拿冠军的话，终究只有站在赛场上才有可能。一旦转身离场，却是连做梦的资格都被自己亲手葬送了。
“那你还要回百花吗？”孙哲平问道。
张佳乐沉默良久，才喃喃道：“……我不知道。”
在百花的六年职业生涯，六次打进季后赛，三次打进总决赛，却始终与冠军失之交臂。任谁经历这般命运，恐怕都会心灰意冷。
如果再回到百花的话，大概也只是重蹈覆辙而已。
其实这段时间，最让他心动的，是霸图战队。可他迟迟下不了决心，这才在神之领域四处游荡，试图平复心底那股躁动又迷茫的情绪。
就在这时，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天上飘了下来。
“那要不要来嘉世？冠军奖杯，点击就送哦。”
张佳乐一愣，抬头望去，只见君莫笑手握千机伞，伞面收拢，伞骨高速旋转，竟如螺旋桨般缓缓从断桥上空悬降而下！
“不是吧？！这是什么鬼东西？！”他目瞪口呆，“降落伞吗？！”
他早就听闻过这个稀奇古怪的散人和那把千变万化的千机伞，却万万没想到，除了长矛、步枪、太刀这些形态，竟然还有如此诡异的使用方式。
君莫笑轻巧落地，随手一收，千机伞又变回那副古风纸伞的模样，仿佛刚才那一幕只是幻觉。
“帅吧？”叶修挑眉。
“我说老叶。”张佳乐忍不住吐槽，“你能不能别把拿冠军说得跟买菜似的？你自己不也好多年没碰过奖杯了？”
“但我拿过啊。”叶修理直气壮，“三个哦。”
“靠……”张佳乐立刻后悔开口。
他就知道不该提这茬，那三座冠军奖杯里，赫然有一座是他亲手输给叶修的。这不是自己给自己伤口上撒盐嘛！
“你这是当着我的面挖人啊？”孙哲平笑着摇头，“你这家伙，到底还要打多久？”
和他们同期出道的选手，大多早已退役转行，唯有叶修，依旧活跃在赛场一线，对荣耀似乎一直充满热情，还总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和惊吓。
“打多久？”叶修笑了笑，“我没想过这个问题。大概……打到彻底打不动那天为止吧。”
只要还有一线可能，他就绝不会退场。
“所以啊，真要复出的话，多考虑考虑嘉世吧。”叶修本来只是路过，也没想在这里久待，这种事情也不是随便几句话就能讲清楚的。公会频道刚刷出另一只野图boSS刷新的消息，他没时间多聊，丢下最后一句便匆匆离去。
“不然去了别的队，我怕你又只能拿个亚军了。”
“我靠！！”
张佳乐气得差点把键盘砸了，这人说话怎么这么欠揍！
不过……他什么时候，才能理直气壮地说出这样的话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