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还未亮。
白砚生睁开眼时,四周是一片灰雾。
山林的形状似被剥去轮廓,
连绫罗心的气息,也像隔着一层透明的水幕般模糊。
“……这里是?”
“心识层的余烬。”
绫罗心的声音从远处传来,像隔着梦。
她正用灵笔在空气中描出符印,一圈圈灵光微弱扩散。
“当你从观火界被弹出,你的意识被震碎了。
我用‘心印抄经’将你护在静域中,但我们的位置……已不在天机山。”
白砚生沉默片刻,感受脚下。
土地冰冷,像被火焰烧成的灰。
他低头,能看见无数细微的黑线在地底交织,
那些线条并非灵脉,而是——被烧断的心念。
“这地方……”他轻声道,
“没有火。”
绫罗心收笔,点头。
“我也察觉到了。灵火之息完全静止。
连心灯都无法点燃,这里像被抹去‘燃烧’的概念。”
白砚生闭上眼,尝试以灰火引焰。
然而火种刚起,便被无形的寒流吞没。
那寒意不是水,而是概念的对立——一种拒绝燃烧的‘无’。
他睁眼:“是这里。‘未被照亮的火’。”
绫罗心怔住:“你确定?”
白砚生低声重复:“第零观让我来找——不被照亮的火。
他们观测一切燃起的火,但这里……从未被他们记录。”
绫罗心凝视那片灰地,
“那他们为何遗忘?”
“也许,因为这地方,不属于他们的逻辑。”
风起。
灰雾散开,露出远处的一片废墟。
那是一座古殿,残破而无名,
殿前的石阶上刻着残字,
只余“……念”与“……息”两字,
其余皆被磨平。
白砚生神情复杂:“这像造心殿的旧式铭法。”
绫罗心取出灵笔,描摹刻痕。
“是早期造心派留下的符迹。
可奇怪的是,这里连铭文都无法被灵息唤醒。”
她尝试注灵入字,
却见符光刚亮即灭,
宛如石上刻着拒灵之印。
白砚生走上前,指尖抚过那石面。
忽然,掌心的灰印——那沉寂的火印——微微颤了一下。
“等等。”绫罗心惊呼,“它……动了?”
白砚生沉声道:“它在共鸣。”
火印再度亮起微光,
但那光不似火,而像被压抑的“灰影”在呼吸。
白砚生感觉到一种极细的牵引,
引导他的意念,朝殿门深处延伸。
“进去看看。”他轻声说。
二人踏入古殿。
殿中没有火光,也无尘埃。
像是时间在此停顿,
连脚步声都被柔化。
墙上浮着一面巨大的圆镜。
镜面漆黑,无光无影。
却在白砚生靠近时,缓缓浮现微弱的波纹。
波纹中,映出白砚生自己的面孔。
但下一瞬,那面孔微笑了。
——不是他。
绫罗心骤然出手,笔光化咒,
将镜面一斩。
然而镜光未碎,反而如水般吸入咒纹,
从中溢出细碎的低语:
“……观火者之外……仍有火。”
“火若无光,亦可燃心。”
“你……记得自己点火的样子吗?”
声音层层叠叠,像旧记忆被撕开。
白砚生脑海轰然。
他看见无数画面闪过:
——童年第一次点燃灵火的夜;
——造心殿火塌的幻象;
——林辰的笑;
——那九焰齐明的瞬间。
但这些影像迅速扭曲、崩塌,
化为灰烬流入那黑镜。
绫罗心想拉他,却被一股反冲的力量震退。
“白砚生!别看——!”
然而白砚生的瞳孔已被镜光吞噬。
他看见了另一个自己。
那个“他”站在黑镜的另一边,
背后是一片倒燃的火海——
火焰自下而上冻结,
光线被吸回灰暗之中。
那镜中之白砚生开口,声音平静:
“你点亮了太多火。
如今,来看看——不燃的火,如何存在。”
镜面忽然碎裂。
一阵剧烈的心震穿透识海,
白砚生踉跄后退,
掌心的火印绽放出炽白裂纹。
绫罗心冲上去:“白砚生——!”
灰焰自他体内爆出,却不是燃烧,
而是冷寂、无声的光。
那光将整座古殿吞没,
黑镜碎片漂浮半空,
在光中凝成无数倒映的心影——
每一个,都有白砚生的轮廓。
他听见那无形的低语再次响起:
“火若不为照,而为忆,
你可曾见过——
无光的焰?”
光渐熄。
白砚生静立于废墟中央,
掌心火印彻底变为灰白。
绫罗心冲过来,扶住他,
“白砚生!你听得见我吗?”
白砚生抬头,眼底映着残碎的光影,
语气低沉而诡异地平静:
“我听见了……火的记忆。”
灰白的光散尽。
古殿重归沉寂。
绫罗心跪在地上,额角冷汗淋漓。
她的灵笔彻底黯淡,连一点灵息都调不起来。
四周的空气,像被抽空了“灵”的概念。
白砚生站在中央,神色空寂。
掌心的火印化作灰白纹路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