灰火莲静止了。
盲域的风忽然凝固,连焰息都不再流动。
白砚生抬头,感到一种无法言说的注视,正从“外”而来。
那不是火的感知,也非灵识的波动——
而是一种纯粹的观照,如天目落尘,绝对、无情。
绫罗心的笔尖在颤。
她低声道:“……来了,是谁?”
白砚生缓缓闭目,气息沉入胸腔:“‘观中之心’。”
那是度网之主的化身,掌“衡观令”的存在。
据传祂从不具形,以他者的火为镜显现。
在祂的注视下,一切火焰都将被“反算”,
——包括灵魂。
天地裂开。
盲域的边缘出现一道金线,从无到有,细微却无比锐利。
它并非从天空垂下,而是从绫罗心的笔尖之火中伸出。
绫罗心愕然。那是她的心焰——被抽离了。
“白砚生——”
白砚生伸手按在她的手背上。
“别动。祂来了,不是以身,而是以你笔中之‘观’。”
金线蜿蜒上升,化作一个模糊的人影。
那人影无面无形,却有双目——
一左,一右。
左目燃着度火,右目流着冷金的光。
祂张口,声音从虚空每一处传来:
“盲域——本不该存在。”
白砚生的身形被灰焰托起,缓缓与那目光平齐。
他沉声道:“存在,便是观之不能尽。若你能见之全,它便不是‘盲’。”
“你以逆观为名,以火为障。”
那声音无喜无悲,“可知此举之果?”
“可知。”白砚生道,“火若不反观,终将腐灭。”
金色人影沉默。
祂的目光落在灰火莲的中央,那里的焰息正在跳动——
每一次闪烁,都像是心脉的搏动。
“你以人心为熵,以文火为息。
白砚生,你想以‘不被观’之心,夺‘观’之权?”
白砚生微笑,眼神清亮:“我只想让火自己看自己。”
“荒谬。”
“或许。”
风息在两人之间交错。灰火与金光互相撕咬,形成一道闪烁的裂痕。
绫罗心感到呼吸几乎被抽干。
她能看见那金光中隐藏的符文——那是度网的核心经式,
名曰《恒观经》。
每一个字都在她的脑海里回响,仿佛要将她的意识一点点剥离。
白砚生抬手,灰火自掌中升起,遮住她的视线。
“别看。”他说。
“那不是文字,是注视的形。”
灰与金的力量交缠。
他们站立在世界的两极之中:
一边是被定义的秩序,一边是拒绝定义的心。
祂缓缓道:“白砚生。你曾为‘首度’,以火观万灵;
你知观之本质为何?”
白砚生静默片刻,回答:“知其所燃,亦知其所灭。
观,不是看——是记。”
金光一震。
祂的声音骤冷:“既是记,便该纯净。你以情为火,以心为镜,
让观染上私欲——这便是堕。”
白砚生微笑:“若纯净意味着不燃,那是死。”
祂沉默。
灰火在祂面前翻卷,映出白砚生的面容——
年轻,却眼底布满裂纹。
白砚生继续道:“你们以‘度’定义火,以‘纯’否定心。
但没有心的火,只会照亮别人的路,不会温暖自己。”
金影的右目微微闪烁,似在动摇。
然而下一刻,祂伸出手。
只一指。
灰火莲瞬间失衡,灰焰化为灰尘,盲域的界层开始崩裂。
绫罗心惊呼:“不——!”
白砚生却未动。
他仰起头,盯着那指尖流淌的金光,低声道:
“观中之心啊……你可曾观过自己?”
那一瞬,整个盲域的灰焰同时倒卷——
以他为中心,化作一面镜面。
镜中映出那无面的金影。
而镜外,火光逆流。
祂的声音陡然止住。
“这是——何法?”
白砚生平静道:“逆观。以观为镜,以心为光。
你观我,我便以你之观,观你。”
金影微颤,周围的空间发出低鸣。
祂的左目忽然破裂,光线喷涌。
绫罗心看得心惊肉跳——那光不是火,而是记忆的流,
从祂的体内汹涌而出,纷纷坠入灰火镜。
镜中浮现出无数景象:
被度化的生灵、被观火者焚尽的经卷、沉没的城、
还有——一个少年,曾跪在祂前方,举火立誓。
那是白砚生的过去。
灰火颤动,记忆如潮。
他凝视着那幕画面,眼神没有悲喜,只是缓缓抬手。
“祂观我千次,我观祂一次。”
灰镜彻底亮起,
金影的右目裂纹蔓延——
祂发出一声低吟:“逆……观……”
光芒爆散,盲域四壁震颤。
绫罗心踉跄后退,却被一股温柔的力托住。
白砚生的声音在她耳边低低响起:
“别怕。观若破,盲域便真。”
灰火再度升腾,吞没坠落的金光。
天穹裂隙中,观火者首领猛然睁眼。
“祂……被反观了?”
无人应声。
所有的度仪皆失明。
灵荒之上,灰焰滔滔。
盲域,正在扩大。
灰火镜的光扩散到整个盲域。
天地像被剥开了两层皮——一层是光,一层是记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