鲨鱼岛的春天,海风依旧冷冽。
刘香光着膀子,站在新建成的船坞前,看着工匠们叮叮当当地敲打着一条新船的龙骨,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。
新船意味着更远的航程,更大的劫掠能力,也意味着更多的花费——钱,正变得越来越难弄。
文掌柜站在他身后,捧着账本,眉头紧锁:“首领,上个月行会的抽头,只收了预期的六成。高丽那边的铁料,价钱涨了快一倍,还要求先付一半定金。倭国的硫磺更离谱,松浦家那边说最近查得严,要等风声过去。咱们库里的存银……支撑不了太久这样只出不进了。”
刘香烦躁地抓了抓头皮,他不懂那些弯弯绕绕,只认一个理:没钱,就没法养人,没法造船,没法买好刀好甲,没法让弟兄们卖命。
“范先生那边怎么说?他那些陆上的门路,就没点动静?”
刘香瓮声瓮气地问。
文掌柜迟疑了一下:“先生……正在设法。只是陆上近来也不太平,南边盯得紧,很多事急不得。”
“不急?老子都快急死了!”刘香低吼道,“弟兄们跟着我,图的是大碗喝酒,大块分金!现在倒好,钱来得少,规矩还多!再这么下去,人心就散了!”他眼中闪过一丝凶光,“实在不行,咱们就干几票大的!什么商路不商路,老子就不信,这海上还能饿死咱们这群蛟龙!”
文掌柜心中一惊,连忙劝道:“首领息怒!先生说过,如今不同往日,南唐水师不是摆设,硬碰硬不是办法。先生定有妙计,还请首领稍安勿躁。”
刘香重重哼了一声,没再说话,但脸上的不满显而易见。
岛上简陋的书房内,范同也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压力。
文掌柜带来的财务窘境只是表象,更深层的是,他精心构建的体系正在被陈策从多个方向、以多种手段,一点点地瓦解、挤压。
外援渠道受阻,海上威慑力下降,内部开始动摇,而陆上“借浪”的反响远不及预期。
山东豪强们更热衷于转移财产自保,而非挺身对抗;河北的流言被轻易扑灭;耶律大石似乎更警惕他这个“搅局者”。
陈策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,看似缓慢,却坚韧无比,正从四面八方合拢过来。
“不能再这样被动等待,或寄希望于那些墙头草了。”范同望着海图上标注的复杂航线,喃喃自语。
常规的对抗已经看不到胜算,必须另辟蹊径,行险一搏。
他需要一招能够穿透那张大网,直击陈策要害,或者至少能够撕裂一道口子,争取到喘息之机和新的筹码的计策。
他的目光,缓缓从山东沿海,移向了更南方,那片陈策真正根基所在的——江南。
假痴不癫?
伪装愚钝,麻痹对手,暗中积蓄力量?
不,陈策不会给他时间。
顺手牵羊?
趁陈策注意力被其他事情吸引时,夺取一些利益?
现在各处都被盯得死死的,无羊可牵。
偷梁换柱?
替换掉某个关键人物或物资?
他手还伸不了那么长。
连环计?
设计一套环环相扣的计谋?
那需要更强大的资源和支持。
走为上?
再次放弃好不容易在鲨鱼岛建立的据点,流亡别处?
天下之大,何处还有这样的容身之所和起步基础?
一个又一个计策在脑海中闪过,又被他否定。
最终,他的目光定格在地图上的某个点,一个他之前从未重点考虑,此刻却觉得或许可以一试的方向——长江口。
那里是江南门户,商贸云集,水网密布,人员复杂,也是南唐水师重兵布防之地。
看似龙潭虎穴,但……或许正因为是龙潭虎穴,才有机会。
一个极其大胆,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,如同黑暗中的毒草,在他心中滋生蔓延。
陈策,你的根基在江南,你的命脉在长江。
若我能在这最不可能的地方,给你制造一场混乱,一场火灾,哪怕只是烧掉你一个粮仓,截断你一条航道,或者……让你的水师疲于奔命,露出破绽呢?
这并非直接对抗,而是暗渡——暗渡陈仓,将致命的威胁,悄然送至敌人最核心、也最意想不到的区域。
他需要一把特殊的“钥匙”,一件能够瞒天过海,顺利通过长江口层层盘查,进入江南腹地的“货物”,或者……一个人。
范同枯瘦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,眼神变得幽深莫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