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岚闭上眼,那些惊心动魄的破案场景历历在目:用简易蒸馏法提取毒物残留、根据尸斑和蝇蛆推断死亡时间、利用现场遗留的特殊矿物土追踪凶手…原来,这些震撼了大唐的“奇技淫巧”,其根源竟是沈言日复一日朗读的这些现代或古代的法医知识!她的专业本能,在梦境中自动将知识“本土化”应用了!
“还有情节,”沈言的声音带着一丝惊叹,翻到记录了大量奇案故事的部分,“这本《唐代诡案录》里有个利用地下迷宫和磁石制造‘鬼打墙’的故事…这本西方推理小说里,凶手利用傀儡和滑轮系统制造不在场证明…甚至《开元天宝遗事》里关于海上‘鬼涡’、神秘方士的零星记载…岚岚,你再想想,‘磁引迷宫’的诡谲,‘钢铁傀儡’的恐怖,‘归藏’组织的神秘和手段…是不是都能在这些‘素材’里找到拼图的碎片?你的大脑,像一个最高明的编辑和导演,把所有这些听来的‘情节元素’、‘悬疑点子’,完美地整合、放大、重组,构建出了‘归藏’这个贯穿始终的反派和那场惊心动魄的鬼涡决战!”
陈医生适时补充,语气充满科学探索的兴奋:“不仅仅是情节!林岚,你强大的逻辑思维保证了整个梦境世界的‘内在一致性’。沈言的声音提供了‘沈砚’这个角色的‘听觉模板’和部分人格基础(比如对律法的精通、讨论案例时的严谨),你自身潜意识中对理想伴侣的投射(沉稳、智慧、正直)则填充了其余人格魅力。你的专业背景保证了案件推理过程的严密性,哪怕环境是虚构的唐代,其核心逻辑链却符合现代法医学和刑侦学原理!这就是为什么那个世界让你感觉如此真实——它并非完全无序的幻想,而是一个在你无意识中,用现实输入的‘硬核素材’和你自身的‘硬核能力’,精心构筑的、逻辑自洽的‘第二现实’!”
她指着白板上代表林岚大脑的区域:“那些异常的脑电波活跃期,就是你大脑里无形的‘织布机’开动的时候。它将沈言输入的‘丝线’(律法知识、法医案例、奇案情节、历史碎片、他自己的声音形象),和你自身储备的‘丝线’(专业知识、逻辑能力、情感记忆、对正义的追求),用你无法想象的精妙方式,编织成了‘沈砚’和‘林岚’在大唐并肩作战、破解奇案、最终覆灭‘归藏’的壮丽画卷。所有你记得的细节,无论是沈砚的一个眼神,还是案发现场的一粒微尘,都源于此。那是你大脑在沉寂深渊中,爆发出的最不可思议的创造力。”
病房里一片寂静。林岚低着头,手指紧紧攥着被单,指节发白。沈言和陈医生的话,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,一层层剥开了她“大唐人生”的血肉,露出了
原来,沈砚那深邃眼眸中的深情,只是她潜意识对温暖和守护的渴望,投射在一个由《唐律疏议》和沈言声音构成的载体上?
原来,那些生死与共的瞬间,只是她大脑在孤寂黑暗中,用听来的惊险故事和自身对“伙伴”的渴望编造的戏剧?
原来,她为之倾心、为之奋斗、甚至准备托付终身的一切…都只是脑电波激荡下,一场盛大而精密的…自欺欺人?
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彻底解构的虚无感,让她几乎喘不过气。她抬起头,看向沈言,眼神复杂到了极点,有痛苦,有茫然,还有一种深切的质问:
“所以…沈砚…他所有的智慧,他的坚持,他对我说的每一句话…甚至…甚至他这个人…都只是…”她的声音哽住,艰难地吐出那个残酷的结论,“…都只是‘电波’和‘素材’编织的…完美的‘幻影’?一个…由你的声音和这些书…共同扮演的…角色?”
沈言的心被她的眼神刺痛。他看到了她眼中那个正在崩塌的世界。他伸出手,想要触碰她,却又停在半空,最终只是更紧地握住了那个承载着三年时光的笔记本,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:
“岚岚,那个‘沈砚’,他的内核——对正义的执着,对真相的追求,对律法的敬畏——或许…有一部分源于我朗读的《唐律疏议》所传递的精神,源于我们共同热爱的法医事业所秉持的原则。但他在你梦中展现的所有智慧、勇气、深情…那都是属于你自己的!是你强大的大脑,赋予了这个由‘素材’构成的框架以灵魂和血肉!是你潜意识中最美好的投射,创造了他!”
他直视着她,目光坦诚而带着深深的怜惜:“他不是‘扮演’,岚岚。他是在你脑海中…真正‘活’过的人。只是…他的‘生命’,源于现实世界的回声和你无与伦比的…心灵之光。”
阳光依旧温暖,病房里仪器的声音规律地响着。林岚却觉得置身于一片冰冷的荒漠。沈言的话像一阵风,吹散了梦境的迷雾,却也让她看清了脚下现实的嶙峋与荒芜。她闭上眼,那个穿着绯色官袍、眼神坚定的身影,在脑海中渐渐模糊,却又带着一种刻骨铭心的痛楚,挥之不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