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脆的驼铃率先响起,叮叮当当,打破了离别的沉寂。沉重的车轮碾过青石板路,发出隆隆的声响。马蹄嘚嘚,扬起细微的尘土。队伍如同一股沉默的铁流,穿过高大的城门洞,将长安城的繁华与安逸远远抛在身后。
城门外,西风正烈。深秋的寒意裹挟着远方戈壁的干燥气息扑面而来,吹动林岚的斗篷猎猎作响,也吹乱了沈砚额前的碎发。他策马行在林岚身侧,高大的身躯有意无意地为她挡去些许风沙。
“这风…带着沙子的味道了。”林岚微微眯起眼,望着前方官道两侧逐渐变得稀疏苍凉的秋色,轻声道。
“嗯,这只是开始。”沈砚目视前方,声音沉稳,“过了陇右,入了河西,那才是真正的‘西风烈’。大漠孤烟,长河落日…景致虽壮,却也处处杀机。岚儿,”他侧过头,目光落在她被风沙吹拂却依旧沉静专注的侧脸上,“《摘要》里关于‘流沙’和‘沙暴前兆’的条目,还需再给向导和老卒们强调几遍。西域的沙,可是会吃人的。”
“放心,方才登车前,我已与孙医官和胡老向导(安西军老斥候)又过了一遍要点。”林岚点头,拍了拍挂在马鞍旁的一个皮质药囊,“驱蛇避蝎的药粉、清心解毒的丸剂、急救止血的绷带金疮药,都已按人头发放到位。格物院特制的水囊和防风镜也检查过了。”
沈砚眼中闪过一丝赞许,随即又微微蹙眉:“萨保那边…还是没有新的消息传来?”
林岚摇头,眼神微凝:“自那日在敦煌匆匆一面,他留下‘黑风堡’的模糊线索后,便如同泥牛入海。飞鸽传书去他惯常联络的几个点,皆无回音。恐怕…他处境不妙,或者已落入对方监视之中。‘黑风堡’是真是假,是陷阱还是关键,只能靠我们自己闯了。”
“无妨。”沈砚的声音带着一种磐石般的镇定,“是陷阱,便踏破它!是关键,便捣毁它!只要他提供的‘星辰沙’和‘银灰金’线索为真,顺着这条藤,总能摸到瓜!进了西域,我们的眼睛和耳朵,就得比沙狐更亮,比骆驼刺更敏锐!”
两人并辔而行,一边是沉默行进的队伍和单调的驼铃车轮声,一边是低声交换着情报、部署、担忧与信心的对话。他们讨论着可能遇到的沙暴路线,推敲着“魔鬼城”案发现场高仙芝报告中语焉不详的细节,研判着“摇光星”可能在西域的人脉网络…专业而高效,如同最精密的齿轮在默契咬合。偶尔目光交汇,那其中蕴含的信任与无需言说的情意,比任何言语都更令人心安。
夕阳西下,将天边染成一片壮丽的橘红,也拉长了队伍在古老官道上的影子。终于,在暮色四合之时,那座巍峨雄壮、扼守东西咽喉的巨关——玉门关,如同蛰伏的巨兽,出现在苍茫的地平线上。关门高大,饱经风霜的城墙在夕阳下泛着冷硬的铁灰色,旌旗在关楼上猎猎作响。
队伍在关外驿站停下,进行最后的补给和通关文牒勘验。沈砚与林岚下马,站在驿亭旁,望着那象征着帝国最西端坚实壁垒的雄关。关外,便是真正的瀚海黄沙,是无尽的未知与凶险。
强劲的晚风卷起地面的沙尘,扑打在脸上,微微刺痛。林岚下意识地紧了紧斗篷。沈砚解下自己玄色的披风,不由分说地裹在她身上,带着他的体温和熟悉的气息。
“过了此关,便再无长安的温软安逸。”沈砚的声音在风声中显得格外低沉有力,他伸出手,温热宽厚的手掌紧紧包裹住林岚微凉的手,十指相扣,力道坚定,“怕吗?”
林岚感受着手心传来的坚实温度和披风上的暖意,望着关外那片被暮色笼罩、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苍茫大地,清冷的眸子在夕阳余晖下熠熠生辉,没有丝毫退缩。她回握他的手,同样用力。
“你在,刀在,智在,何惧风沙险,鬼域深?砚之,开门吧。这万里黄沙,该染上我们的征尘了!”
她的手坚定地指向那缓缓开启的、通往无尽瀚海的巨大关门。驼铃声、马蹄声、车轮声再次响起,汇成一股无畏的洪流,涌出玉门雄关,一头扎进被如血残阳染红的、苍茫而凶险的西域大地。征尘,初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