含元殿,金銮宝座。
沉重的殿门隔绝了殿外的寒风,却隔绝不了殿内几乎凝固的、令人窒息的压抑。沉香亭那场血腥诡异的变故,如同一场噩梦的余烬,弥漫在每一个角落。龙椅之上,唐玄宗李隆基面沉如水,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紫檀扶手,那一下下沉闷的声响,仿佛敲在殿内所有臣子的心尖上。他目光深沉,扫过下方垂首肃立的群臣,最终落在跪于丹陛之下的沈砚和林岚身上,也掠过一旁脸色苍白、强作镇定的波斯副使索罗斯。
“沈砚。”皇帝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沉甸甸的威压,打破了死寂,“沉香亭之事,阿胡拉祭司惨死御前,波斯国宝蒙尘,更有镜中妖影,惑乱人心!长安城内,流言四起,妖女之说,甚嚣尘上!你身为朝廷重臣,掌一方刑名,总领幻戏安保,更兼林岚乃你之妻室…此事,你作何解释?!”
“陛下!”未等沈砚开口,索罗斯已抢前一步,深深一揖,声音带着悲愤与控诉,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,“阿胡拉大祭司乃我波斯国教精神领袖,德高望重!此番奉王命献上‘摄魂幻戏’,本为彰显两国通好之谊,敬献祥瑞!岂料…岂料竟在御前遭此毒手,焚为焦炭!更…更被那妖邪镜影所辱!此乃对我波斯国格之极大侮辱!更是对大唐陛下之亵渎!” 他猛地抬头,指向林岚,眼中燃烧着怨毒的火焰,“而那镜中妖影,众目睽睽!千真万确!正是林岚林氏!若非其身怀异术,若非其为异星妖孽,如何能引动宝镜显此妖形?!如何能解释大祭司周身凭空燃起的妖火?!陛下!沈大人虽战功赫赫,然此情此景,铁证如山!若再一味袒护妖女,恐寒了忠臣之心,损了天朝上国之威啊!”
“索罗斯副使所言极是!”内侍省少监高全如同找到了主心骨,连忙跪伏在地,尖细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,“陛下!奴婢当时就在亭内,看得真真切切!那火,不是人间之火!白中带蓝,瞬间就将大祭司烧成了焦炭!那镜中显影,更是…更是活脱脱就是林司药!只是穿着妖服,眼神…眼神冰冷得不像活人!陛下!妖女惑世,异星降灾!此乃天兆示警啊!若不严惩,恐祸及国本!请陛下明察,诛杀妖邪,以安天下人心!”
“臣附议!” 御史台一位素来以刚直(或曰迂腐)闻名的老御史颤巍巍出列,声泪俱下,“陛下!林岚身怀异术,来历不明,本就多有非议!今御前显此妖迹,岂是偶然?妖女不除,恐有安史之乱祸根再现之忧!臣恳请陛下,为江山社稷计,为黎民苍生计,当机立断,赐死林岚,平息天怒人怨!”
“臣附议!”
“臣等附议!”
数名官员随之跪倒,殿内一时请命之声不绝于耳,矛头直指林岚,空气中弥漫着愚昧、恐惧与政治倾轧混合的浊气。
林岚跪在冰冷的金砖上,背脊挺得笔直。她能感受到四面八方射来的、如同实质般的猜忌、恐惧和恶意。镜中那个穿着现代法医服的自己,如同一根冰冷的刺,深深扎进了她的心脏。荒谬、愤怒,还有一丝被彻底暴露在异世目光下的寒意,交织在一起。但她紧咬着下唇,强迫自己冷静。清冷的眸子深处,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和属于法医的绝对理性——真相,必须大白!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沈砚动了。
他并未看那些跪地请命的官员,也未看状若疯狂的索罗斯。他缓缓抬起头,目光如同穿过惊涛骇浪的定海神针,毫无畏惧地迎上御座之上那双深沉锐利的帝王之眼。他先是对着玄宗深深一叩首,声音沉稳有力,带着一种穿透喧嚣的清晰:
“陛下,臣沈砚,以性命、以沈氏满门忠烈之名誉,担保吾妻林岚,绝非妖邪!镜中之影,乃构陷之毒计!阿胡拉祭司之死,乃精心策划之谋杀!”
此言一出,满殿哗然!连索罗斯和高全都惊愕地看向他。
沈砚直起身,目光如电,扫过索罗斯和高全,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下:
“索罗斯副使!你口口声声铁证如山,妖火妖影!那我且问你——”
“林岚若真是妖女,有焚人于瞬息之能,何须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凶?何不悄无声息取人性命,更显其妖法诡谲?此乃其一不合情理!”
“其二!林岚若真身怀异术,能引动宝镜显其妖形,为何偏偏要在行凶之后,在自身已处于风口浪尖之时显形?此岂非自投罗网,愚不可及?!此等拙劣嫁祸,稍有理智者皆能洞悉!”
“其三!也是最重要的一点!” 沈砚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雷霆万钧之势,“林岚于案发第一时间,便以无可辩驳之尸格铁证,指明阿胡拉祭司死于谋杀!其呼吸道内无烟灰炭末,证明其死于焚身之前!此乃格物致知之学,循证推演之理!岂是妖法邪说所能解释?!”
他猛地转向那些跪地请命的官员,目光如同冰冷的鞭子:“尔等身为朝廷命官,食君之禄!不思明辨是非,匡扶正义,反听信无稽妖言,人云亦云,构陷忠良!仅凭一面妖镜显影,便要诛杀一位屡破奇案、于国有功之臣?!尔等眼中,可还有王法?可还有陛下?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