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砚接过小碗,看着那清澈的汤水,忍不住问:“岚儿,你这些……烹饪之法,新奇巧妙,闻所未闻。尤其是这‘蒸’蛋羹,还有那日你做的……‘水煮鸡胸肉丝’,还有这撇油的功夫……可是你……家乡的秘法?”他斟酌着用词,目光探究地看向林岚。这丫头身上的谜团太多,这手出神入化的“庖厨之术”,更是匪夷所思。
林岚正用一块干净的热巾替他擦拭嘴角,闻言动作微顿,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:“算是吧。家乡有些……调养身体的土法子。大人如今身子金贵,自然要用最稳妥的法子。孙神医也说,您恢复得比预想中快,这饮食调理功不可没。”她巧妙地避开了“现代营养学”、“蛋白质”、“清淡饮食”等无法解释的词汇。
沈砚不再追问,低头小口啜饮着温热的汤。汤水清淡回甘,带着枸杞的微甜和党参的药香,确实比那些浓油赤酱的滋补炖品舒服太多。
暖阁里一时安静下来,只有炭火偶尔的噼啪和沈砚喝汤的细微声响。阳光透过糊着高丽纸的窗棂,在地面投下温暖的光斑。
林岚收拾好碗碟,并未立刻离开,而是坐在榻边的矮凳上,拿起一本医书,安静地翻看。阳光勾勒着她专注的侧影,恬静美好。
沈砚喝完汤,将空碗放在矮几上,目光落在林岚身上。暖阁里弥漫着食物残留的暖香和她身上淡淡的草药清气,一种前所未有的、安稳踏实的暖意,悄然包裹了他饱经风霜的心。劫后余生,案牍劳形暂时远离,只有这方寸之间的烟火气与无声陪伴。
他忽然低低开口,声音带着大病初愈的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赧然:“岚儿……”
“嗯?”林岚从书页上抬起眼。
沈砚的目光落在自己那只裹着细布、依旧使不上力的右手上,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似乎圆润了些的脸颊,语气带着点无可奈何的自嘲:“这些时日,辛苦你了。只是……再这般养下去,本官怕是真要应了那句……白白胖胖了。” 他想起赵虎昨日来探望时,那欲言又止、强忍笑意的眼神,还有那句小声嘀咕的“大人气色真好,脸都圆润了”,顿觉有些面上无光。堂堂县令,铁面神探,竟被养成了个……白面郎君?
林岚微微一怔,看着沈砚那难得流露出的、带着点孩子气的窘迫神情,忍俊不禁。她放下书,眉眼弯起,一本正经地打量了他一番,煞有介事地点点头:“大人此言差矣。‘白白胖胖’,那是福相。您先前清癯太过,形销骨立,看着就叫人心惊。如今这般,气色红润了些,脸上也有肉了,瞧着才康健精神。孙神医早上还夸呢,说您这底子养得好,筋骨恢复得也快。这‘白胖’,可是属下精心侍奉的功劳,大人该赏才是。”
她这一番歪理,说得理直气壮,眼中却闪烁着狡黠的光。
沈砚被她堵得一时语塞,看着她眼中那抹生动的笑意,心头那点微妙的窘迫竟奇异地消散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暖融融的熨帖。他无奈地摇摇头,唇角却不由自主地向上扬起:“伶牙俐齿。这‘功劳’……本官记下了。赏……待本官能下地走动,再论。” 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那堆小碟子,带着点认命的妥协,“明日……那‘胡萝卜糊’,能否……少放些糖?”
林岚终于忍不住,清脆的笑声如同玉珠落盘,在暖融融的阁子里漾开:“遵命,大人!属下一定……酌情减糖!”
窗外的冰凌又滴下几颗水珠,映着午后微暖的阳光,晶莹剔透。暖阁内,药炉上的砂锅盖子被蒸汽顶得轻轻作响,弥漫开更浓郁的党参香气。沈砚靠在软枕上,看着林岚收拾药碗的忙碌背影,听着她偶尔哼起的不成调的、古怪又轻快的小曲儿,只觉得这养伤的日子,似乎……也没那么难熬了。这“白白胖胖”的路,仿佛也透出几分闲适安逸的光景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