倒计时:“1秒……”
数字跳动着,归零的瞬间仿佛敲响了命运的钟声。
赵小琳抱着那台滚烫的设备,目光却没有立刻投向目标,而是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,缓缓地、一寸一寸地,扫过这片残破防线内的每一张面孔。
苏沐晴安静地躺在担架上,脸色苍白如纸,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小小的阴影,眉头即使在昏迷中也微微蹙着,像是在担忧着什么。赵小琳还记得,这个看起来清冷的学姐,会在她熬夜研究时默默放下一杯热饮,会在她因为实验失败沮丧时,用最简单的话肯定她的价值。
目光移向石猛,这个憨厚的傻大个,此刻胸口缠着的绷带已经被血浸透了大半,他靠着墙,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,那双总是充满信任和活力的眼睛,此刻却死死盯着外面那些黑暗触手,里面全是焦急、愤怒,还有一丝……对自己无能为力的痛苦。他刚刚还想冲过来保护她,即使自己都快站不稳了。
冷锋……那边的医疗兵还在做最后的努力,电击器的声音让人心头发紧。这个沉默得像影子一样的家伙,总是一声不吭地站在最危险的阴影里,用他的方式守护着团队。他最后看向林风的眼神,赵小琳看到了,那里面没有恐惧,只有一种“交给你了”的平静。
最后,她的视线越过破碎的掩体,落在远处那个被黑暗触手层层包裹、领域光芒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身影上——林风。他总是走在最前面,用他看似平静实则无比坚定的背影,为他们挡下最大的风浪。他把昏迷的苏沐晴带回来,把濒死的冷锋抢回来,现在,他自己也快要倒下了。
每个人……都在拼命啊。
为了彼此,为了身后也许还有希望的世界。
眼中的挣扎、痛苦、不舍,还有那几乎要将她淹没的、对未知恐怖的畏惧,如同退潮的海水,在扫过这一张张脸庞后,悄然退去。剩下的,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,清澈地倒映着终端屏幕幽幽的蓝光。
轮到她了。
她深吸了一口气。空气里浓重的血腥味和焦糊味,此刻闻起来竟然有种奇异的、让人头脑清醒的感觉。她把所有翻腾的情绪,所有对未来的眷恋,所有对可能变成废人甚至死亡的恐惧,都用力地、狠狠地,压进了心底最深处,锁了起来。
没有豪言壮语,没有眼泪。
她低下头,目光重新聚焦在怀中的设备和那个倒计时归零后、开始新一轮“3.7秒”读秒的窗口上。
时间,重新开始流动,每一毫秒都弥足珍贵。
她的手指,离开了设备外壳,重新落在了终端那布满雪花、反应已经有些迟滞的虚拟键盘上。
第一步,弹道模拟。
她调出传送阵的粗略结构图和自己所在位置的坐标,设备无法直接投掷过去,距离太远,中间能量乱流和怪物干扰太强。最佳方案,是计算出一条相对安全的“能量通道”,利用设备本身最后一次定向发射功能,将超载爆炸的核心能量流,像炮弹一样“发射”过去。她快速输入参数,考虑能量乱流的偏折、可能的怪物阻挡、以及设备在超载状态下能承受的最大发射初速和稳定性。一个曲折的、但理论可行的“发射弹道”在屏幕上生成。
第二步,频率微调。
这是关键中的关键。她调出刚才分析出的、目标节点那不足0.05秒的相位不稳定窗口的精确频率图谱。然后,开始调整设备最终引爆时,能量风暴的核心振荡频率。数字在小数点后疯狂跳动,她要让设备爆炸产生的混乱能量流,其“主频率”与节点窗口期的“紊乱频率”达到完全同步共振!一丝一毫的偏差,效果都会天差地别。她的精神力高度集中,指尖在虚拟旋钮上做着小到几乎无法察觉的调整。
第三步,超载与引爆程序。
她打开设备的底层控制界面,开始编写最终的执行指令。指令分三层:第一层,启动最大功率超载,抽干最后一点灵能电池和自身转化储备;第二层,在超载达到临界点的瞬间,启动定向发射程序,将能量导向预设弹道;第三层,也是最后一步,在能量流抵达预设弹道末端(即目标节点附近)的精确时间点,切断所有稳定限制,引致彻底的链式能量逆转化与爆炸。每一层指令都设置了冗余校验和强制保险,确保不会提前或延迟。
第四步,精神链接与隔离。
这是最危险,也是最无奈的一步。为了确保频率同步和引爆时机的绝对精确,她无法在最后时刻完全断开与设备的精神链接。她编写了一个简短的“自毁隔离协议”,试图在爆炸发生的瞬间,强行将链接通道的大部分“闸门”关闭,只留下最细的一缕进行最终确认反馈,以期将反噬冲击降到最低。但这个协议的效力有多少,她自己心里都没底。
做完这一切,屏幕上弹出了最终确认界面。
“最终攻击方案“缓冲池过载”已生成。”
“预计成功率(理论模拟):41.2%”
“执行风险:极高(设备损毁,操作者遭受严重精神反噬)”
“执行确认: 是 / 否”
手指,悬停在虚拟的“是”按钮上方,微微颤抖。
赵小琳的目光,最后看了一眼怀中那台陪伴她无数日夜、外壳焦黑却依旧温暖的设备。它曾经是她智慧的延伸,是她在黑暗中照亮前路的微光,现在,它要变成最炽烈也最短暂的那道火了。
没有更多的时间了。
新一轮的倒计时,已经跳到了“2秒……”。
她的眼神平静无波,如同深潭。
悬空的手指,向前轻轻一点,带着千钧的重量,却又轻描淡写地,按下了那个决定性的——
是。
“是。”
按钮按下,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,只有终端屏幕彻底黑下去前,最后一丝微光的熄灭。怀里那台干扰器,却猛地一震,内部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、如同万千玻璃同时被挤压到极限的嗡鸣声!外壳的温度急剧升高,烫得她手臂发麻,透过衣服传来灼痛。
时间,瞬间被压缩到了极限。
赵小琳眼中最后一点属于“人”的情感波动——恐惧、眷恋、不甘——如同被橡皮擦彻底抹去,只剩下一片冰冷剔透、如同精密仪器般的绝对专注。
她没有丝毫犹豫。
啪!
她猛地将已经完成使命、滚烫冒烟的终端丢在地上,双手紧紧抱起了那台已经变成不稳定炸弹、正在疯狂震颤、随时可能提前爆开的干扰器。它的重量压得她手臂一沉,却又好像轻飘飘的,因为此刻她肩上扛着的,是远比这金属疙瘩重千万倍的东西。
她转身,看向旁边几乎油尽灯枯、还在勉力维持着最后一片微弱灵能屏障的陈浩。
“陈浩,”她的声音响起,出奇的平静,甚至没有一丝颤抖,却像一把冰锥,刺破了周围的喧嚣,清晰地钻进陈浩的耳朵,“掩护我。”
陈浩猛地抬起头,布满血丝的眼睛对上她那双平静到诡异的眸子。只一瞬间,他就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决绝,看到了牺牲,看到了一个无需言语、却又无比清晰的告别。
他没有问“你要干什么”,也没有说“别去”。他只是死死看着赵小琳,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,然后,用尽全身力气,重重地、幅度很大地点了一下头。他咬着牙,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嘶哑到几乎听不清的字:
“小心!”
话音未落,陈浩那双按在阵盘上的手,青筋猛然暴起!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野兽濒死般的低吼,将体内最后残存的、原本用于吊住自己和维持这巴掌大防御区的灵能,如同挤海绵里的最后一滴水,毫无保留地、疯狂地抽出!
嗡!嗡!嗡!
数道光芒各异、但都同样脆弱单薄的灵能护盾,如同肥皂泡一样,在赵小琳正前方、她预设冲锋路径的十几米外,快速亮起、叠加!同时,几道用来吸引火力的诱饵光幕和能量幻象,也在两侧被制造出来。
这是他能做到的极限,用自己最后的力量,为她铺开一条最多只有十秒钟有效期的、脆弱不堪的“安全通道”。
够了。
赵小琳甚至没来得及点头回应。
她猛地深吸了一口气,那口气仿佛要将战场上所有的硝烟、血腥和绝望都吸进肺里。
然后,右脚狠狠蹬在身后一块破碎的混凝土块上!
咔!
她脚上那双看似普通、沾满灰尘的运动鞋,鞋底两侧和脚后跟处,突然弹开几个微型盖板,内部结构瞬间变形成复杂的喷口!
轰!
短暂而猛烈的、淡蓝色的灵能火焰,如同火箭助推器般,从喷口狂喷而出!
强大的推力将她娇小的身体猛地向前推出!这不是优雅的飞行,而是近乎粗暴的、不计后果的弹射起步!
那颗“流星”,逆着战场混乱的洪流,射了出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