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第二……” 他顿了顿,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人,最终落在苏沐晴那张失去血色的脸上,“……‘虚空神教’的渗透,比我们想象的更深,甚至可能……已经到了足以影响甚至左右联邦决策层的地步。”
他清晰地指出了那个最可怕的猜测。
“这份情报,或许根本没能送到真正能做主、且愿意做主的人手里。” 他的声音冰冷,“或者,送去了,但被‘妥善处理’了。所谓的‘等待指令’,或许……永远也不会来。”
这番话,如同最后的判决,将众人推入了更深的冰窟。
苏沐晴的挣扎清晰地写在脸上,一边是家族长辈、位高权重的叔公发来的正式告诫,代表着权威和家族意志;另一边,是眼前冷锋濒死的惨状、林风浴血的身影、以及那份记录着无数人正在被榨干生命的铁证!她家族的立场,在此刻变得无比模糊和可疑。是知情下的无奈选择?还是也被蒙在鼓里?抑或是……更糟的情况?信任的基石,在这一刻动摇了。
官方渠道的回应,非但没有带来希望,反而像是一道冰冷的铁幕,彻底堵死了他们借助外部力量的路径,甚至可能将他们暴露在更危险的境地。现在,他们真的成了被抛弃的棋子,只能依靠自己了。
那封回信中的“等待指令”,此刻听起来更像是一道催命的枷锁。他们是选择服从这来自高层的、充满疑点的“命令”,苟且偷生,眼睁睁看着阴谋得逞?还是违背它,以蝼蚁之力,继续沿着这条几乎注定毁灭的道路走下去,用自己的方式去阻止那场即将发生的惨剧?
“虚空神教”的阴影,究竟笼罩了多高的层面?联邦内部,还有谁可以信任?他们此刻藏身的安全屋,真的安全吗?他们接下来的每一步,是否都早已在敌人——或者某些“自己人”——的监视之下?无形的网,似乎正在缓缓收紧。
冰冷的回信,如同无形的寒潮,席卷了安全屋的每一个角落,将之前因希望而稍稍升腾的温度彻底冻结。空气凝滞,沉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。
绝望的沉默笼罩着所有人。
陈浩颓然滑坐到角落的阴影里,双手深深插进自己的头发中,将脸埋入膝盖,肩膀微微耸动。最后一丝依靠外力的幻想破灭,将他打回了原形,甚至比之前更加绝望。那封回信,不仅否定了他们的行动,更像是否定了他们拼上性命换来的“价值”。
赵小琳坐在工作台前,目光空洞地盯着已经暗下去的屏幕。她无意识地、一遍又一遍地用袖子擦拭着手中冰冷的设备外壳,仿佛这样做能擦去那些令人恐惧的数据,擦去这令人窒息的现实。她的动作机械而麻木,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只有眼底深处残留着未散尽的惊悸。
石猛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,双臂环抱,那宽阔厚实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,如同被逼到绝境的猛兽,压抑着无处宣泄的怒火和憋闷。他死死盯着地面,牙关紧咬,那封让他“等待”的命令,像是一根毒刺,扎在他那崇尚直接行动的灵魂深处。
苏沐晴依旧站在原地,手中紧紧攥着那枚已经失去光芒、不再震动的古朴玉简,仿佛要将其捏碎。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,她清冷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寒霜,眼神复杂地交织着愤怒、不解、以及对家族立场深深的疑虑。这枚曾被她视为最后希望的玉简,此刻却像一块烙铁,烫伤了她的掌心,也烫伤了她的信任。
甚至连医疗床上,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的冷锋,那紧锁的眉头似乎也变得更加深刻,苍白干裂的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。即便在无意识的深渊里,他那历经杀戮磨砺出的本能,仿佛也感知到了这弥漫在空气中、令人窒息的绝望与危机。
他们站在了命运的十字路口。
眼前,清晰地摆着两条道路。
一条,是服从那封来自联邦安全委员会高层的“命令”。隐藏起来,像受惊的老鼠一样躲藏在这狭小的安全屋里,或者寻找更隐蔽的角落。停止一切调查,不再有任何行动,将所有的希望寄托于那虚无缥缈、不知何时才会到来、甚至可能永远不会到来的“后续指令”。这条路,或许能让他们暂时避开“虚空神教”的锋芒,苟全性命。但代价是,他们将眼睁睁看着决赛日到来,看着那数万观众和选手在毫不知情中走向屠宰场,而他们,则是提前知晓却选择了沉默的“幸存者”。余生,都将活在无尽的愧疚与自我谴责之中。
另一条,是违背这高高在上的意志。以他们这几个伤痕累累、实力微弱的学生之力,去对抗一个拥有神海境强者、势力盘根错节、甚至可能已经渗透到联邦上层的庞然大物。这条路,无需多言,结局几乎可以预见——如同飞蛾扑火,是彻头彻尾的毁灭。他们所有的努力,可能都无法撼动阴谋的分毫,只会徒劳地搭上自己的性命,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,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泛起。
就在这死寂般的压抑几乎要将所有人吞噬时,角落里,那个一直试图用理性说服自己、也说服他人的声音,带着最后的挣扎,响了起来。
陈浩猛地抬起头,凌乱的发丝下,是一双布满血丝、充满了恐惧与绝望的眼睛。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,试图做着最后、也是最残酷的理性分析:
“我们……我们只是学生啊!” 他几乎是在嘶喊,声音里带着哭腔,“我们做到了我们能做的一切了!我们发现了阴谋,我们拿到了证据,我们甚至……差点把命都搭上!我们上报了!连安全委员会……连他们都让我们等!”
他挥舞着手臂,指向虚无,仿佛在质问那不可见的权威:
“我们还能做什么?啊?!再去硬闯一次吗?去送死吗?” 他的目光扫过林风,扫过苏沐晴,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恳求,“那没有任何意义!除了让我们像冷锋一样躺在这里,或者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,还能改变什么?!”
他的话,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,赤裸裸地剖开了现实最残酷的一面——力量的绝对差距,以及螳臂当车必然的结局。这是最现实的考量,也是最令人绝望的呐喊。
十字路口,向左是苟且的生,向右是壮烈的死。选择的天平,在每个人心中剧烈摇摆。
陈浩那绝望而现实的呐喊,如同垂死者的最后悲鸣,在安全屋内回荡,将十字路口的残酷选择赤裸裸地摊开在每个人面前。苟且,还是赴死?
这沉重的压力几乎要让空气再次凝固。
然而,这一次,沉默并未持续太久。
“那就看着那些人去死吗?!”
一声压抑到极致、最终爆发出的怒吼,如同平地惊雷,轰然炸响!
是石猛!
他猛地站直了那如同铁塔般的身躯,环抱的双臂放下,紧握成拳,手臂上肌肉虬结。他怒目圆睁,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,狠狠刺向角落里颓丧的陈浩,声音如同闷雷滚动,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感:
“那些被关在罐子里的人!那些什么都不知道、只是去看场比赛的普通人!” 他挥舞着粗壮的手臂,仿佛要将那无形的绝望撕开,“我做不到!眼睁睁看着,我做不到!”
他的逻辑,依旧简单,纯粹,却充满了最原始、也最强大的道德力量:
“大不了……大不了这条命赔给他们!”
没有权衡利弊,没有计算得失。在他的世界里,对就是对,错就是错。见死不救,尤其是明知巨大灾难即将发生却选择退缩,是他那憨直本性绝对无法容忍的事情!这股一往无前、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蛮横勇气,像一道狂暴的飓风,瞬间吹散了弥漫在空气中的部分颓丧。
石猛的表态,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,激起了强烈的涟漪。
工作台前,赵小琳一直机械擦拭着设备的动作,缓缓停了下来。
她抬起头,露出一张苍白、眼圈泛红的脸庞,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。她的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,那是恐惧的本能反应,无法轻易消除。
但是,她的眼神,却不再像之前那样空洞和迷茫。
“我……我很害怕,真的……” 她轻声开口,声音带着哽咽,坦诚着自己的脆弱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颤抖的心尖挤出来的,“一想到要再面对那些……那些黑袍人……我就……我就控制不住地发抖……”
她深吸一口气,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强迫自己与内心的恐惧对视:
“但是,”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坚定起来,虽然依旧带着颤音,却异常清晰,“如果我现在什么都不做,就这么躲起来,以后每天晚上,我都会梦见那些维生舱里的眼睛……那些绝望的眼神……我会一辈子活在噩梦里……我受不了那样!”
她猛地抱紧了怀中冰冷的设备,像是抱住了唯一的武器和依靠,眼神中迸发出一种与技术宅身份不符的决绝:
“我的武器,就是它们。我能做的,就是找出他们的破绽!”
她的选择,并非无畏,而是在极致的恐惧中,依然选择了直面。她无法像石猛那样冲锋陷阵,但她可以用自己的方式,在数据的战场上,战斗到最后一刻。